第四十四章 如風長逝(第6/9頁)

北冕帝忍不住劇烈地咳嗽了起來:“宣。”

片刻,白王進入了內殿,隔著垂簾問安,言辭恭謹,神色卻欲言又止。北冕帝緩慢地回答了幾句,不住咳嗽,看著藩王的臉色,暗自不安。白王隔著簾幕應答了幾句,終於開口道:“為何不見皇太子在左右侍奉?”

終於還是提到了時影麽?北冕帝聲色不動,只道:“他已經在此守了多日,我剛剛派他去處理一些事了。”

“皇太子……是去查辦昨日那個大膽妄為的逆賊了吧?”白王臉上露出羞愧之色,忽地攬衣而起,匍匐謝罪,“是小王無能,竟然讓前來賜婚的禦使在光天化日之下蒙羞!”

“咳咳……”北冕帝咳嗽了起來,臉色一變。

白王重重叩首

,繼續謝罪:“雪鶯剛剛承蒙聖眷,卻不料遭此意外——不但玉冊丟失,連皇太子賜予小女的玉佩都被逆賊奪去了。小王內心如沸,夜不能寐,特意趕來請帝君降罪!”

“哦……”聽到這樣的話,白王竟然是松了口氣,喃喃,“原來……你一大早趕來,是為了這件事?”

白王楞了一下,不知道帝君為何有此一問。昨天在白王府門口出了這麽大的岔子,賜婚的使者被劫,玉冊失落,他擔心得一宿未睡,一大清早就特意過來向帝君賠罪,為何帝君反應卻是如此奇怪?

“如此就好……”北冕帝脫口說了三個字,立刻回過神來,沒有再多說什麽,將手裏捏著的那封信收了起來,問,“除了玉冊,連玉佩都被奪了嗎?”

白王連忙叩首:“那個逆賊膽大包天,竟闖入雪鶯房中竊取了玉佩!”

“是嗎?”北冕帝卻沒有問那個逆賊的下落,只是關切地問,“雪鶯郡主沒事吧?她身體不大好,咳咳……可不能出什麽事。”

白王連忙道:“多謝帝君關心。雪鶯只是略微受了驚嚇,並無大礙。”

“唔……那就好,那就好。”北冕帝松了口氣,昏沉的眼睛裏掠過一絲光,不知道想著什麽,只是搖了搖手,淡淡道,“起來吧。”

“小王不敢。”白王匍匐在地,“還請帝君降罪!”

“降什麽罪呢?……咳咳,”北冕帝咳嗽著,“在天子腳下出了這種

事,按理說……咳咳,最該怪罪的就是朕了吧?治國無方啊……”

“帝君言重了!”白王連忙叩首,“一些宵小而已,相信皇太子一定能很快將其捉拿歸案——只是冊封太子妃乃國之大事,不能因此耽誤……”

他本來想委婉提醒帝君應該再度派出禦使,重新賜予玉冊,然而北冕帝眉頭緊鎖,卻忽然道:“光天化日之下,玉冊和玉佩居然會不翼而飛……咳咳,此乃不祥之兆啊……看來這門婚事還需要從長計議。”

“什麽?”白王忽地愣住了。

帝君是什麽意思?難道……他是想借機取消這門婚約?

“還好也沒有正式冊封,”北冕帝在榻上咳嗽著,斷斷續續,聲音卻是從未有過的堅決,“回頭……回頭我再請大司命出面,請神賜下旨意,再重新決定太子妃人選。愛卿以為如何?”

“這……”白王怎麽也沒想到帝君會忽然說出這樣的話來,一時間僵在了原地,心裏又驚又怒——天家婚娶,一言九鼎,豈有出爾反爾的道理?莫非帝君早就對這門婚約不滿、如今只是借機發難?

想到這裏,白王忽然一個激靈:難道,白日裏那個忽然闖出來搶走玉冊和玉佩的神秘人,竟是奉了帝都的旨意?

然而畢竟城府深沉,心中雖然劇震,白王臉上卻始終不曾露出絲毫不悅,沉默了一瞬,只是叩首道:“帝君說的是,此事應從長計議。”

“咳咳……

你可不要誤會了,”北冕帝咳嗽著,語氣卻是溫和的,安慰著滿腹不滿的藩王,“白之一族始終是空桑巨擘,國之柱石……世代皇後都要從白之一族裏遴選。這一點,咳咳,這一點絕不會變。只是……”

說到這裏,北冕帝頓了頓,意味深長:“只是雪鶯不合適。”

白王心裏一跳,知道帝君是話裏有話,想必是暗指雪鶯昔年和時雨的那一段情,想了想,只能小心翼翼地道:“帝君說的是,雪鶯自小身體孱弱,小王也覺得不合適替帝王之血開枝散葉。可皇太子殿下一意孤行……”

“冊封太子妃之事,決定權在朕,不在皇太子。”北冕帝精神有些不濟了,說的話也短促起來,“你……咳咳,你回去好好安撫雪鶯吧……回頭把她送進宮來住幾天,決不能因此委屈了她。”

“是。”白王不敢再說什麽,眼神卻閃爍。

走到門口,還是忍不住回頭看了北冕帝一眼,只見那個垂死的老人半躺在厚重的錦繡被褥裏,臉上並無半點血色,神色莫測——皇太子時雨失蹤,青王造反在即,空桑如今風雨飄搖,而這個行將就木的帝君心裏,到底又在想什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