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銀絨聽了自家師父的話,一路都不敢往人多的地方紮,小心謹慎地收著耳朵和尾巴,還用上了一點從自家爐鼎那裏學到的易容術,雖然不如城陽牧秋的技法天衣無縫,卻也多少掩蓋了容貌。

總之一句話:越普通越好,絕不能讓人認出他是個妖。

然而,走得越遠,銀絨越發覺得師父說的似乎不對,路上遇到的妖貌似不少啊?除了他這樣遮遮掩掩的,甚至還有光天化日之下,露出獸耳的,簡直不要太囂張!不過囂張的大多都是修為高深的大妖,或是原型比較稀罕的,譬如仙鶴、火鼠,他甚至還見過一頭當康。

這一日,銀絨在一家酒館遇到個肌肉虬紮的大漢,穿一身粗布短打,梳著螺髻,生得很是粗獷,頭上卻頂著一對柔軟雪白的兔子耳朵。

銀絨:“……”

這只兔子不像是故意露出原型炫耀,倒更像是不勝酒力穿了幫,銀絨見四周無人,忍不住出聲提醒,“這位兄台,你的耳朵!”

那壯漢狐疑地看著他,眨眨眼睛。

銀絨指了指自己的腦袋,誇張地做口型:“耳朵!”

壯漢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連忙捂住腦袋,又長又軟的白耳朵倏然消失,然後豪氣地朝銀絨一笑:“小兄弟,多謝你了啊!坐下喝兩杯?我請客!”

銀絨囊中羞澀,人在外,已許久沒聞到酒的滋味兒,聽他這樣邀請,便不客氣地坐下了,饞歸饞,但防人之人不可無,等看著那壯漢先喝了一杯,銀絨才淺淺地抿了一口。

酒的確是好久,很香很醇,只是下酒菜太寒酸了些,除了酸蘿蔔就是腌黃瓜,銀絨只喝了幾口就興致缺缺。

那壯漢倒是覺得和銀絨很投緣,自我介紹說姓羅,單名一個北字。

“蘿蔔,阿不,羅北兄,你知不知道為什麽太微境境內有這麽多妖?不是說,”銀絨壓低聲音,“太微境的仙尊們以降魔除妖為己任,殺妖不眨眼的嗎?”

羅北也學著他的樣子,壓低聲音:“這次不一樣,流雪鳳凰堂招收靈寵,好多妖都是來碰運氣的。”

鄉下小妖銀絨碰到了知識盲區:“流雪鳳凰堂是什麽?”

羅北並不嫌棄銀絨沒見識,很熱情地解釋:“流雪鳳凰堂是最早一批依附於太微境的門派之一,地位僅次於太微境外門,是很厲害的宗門!他們以豢養靈寵為主要修煉方式……”

銀絨忍不住打斷他:“做靈寵豈不是要結主仆契,終身供人驅策,失去自由了?”

羅北嘆口氣:“那也是沒辦法的事,這已經是很好的出路了,這年頭妖族沒落,想要修成正果,最快的捷徑就是找個大能,做他的靈寵。”

銀絨:“你也準備去做靈寵嗎?”

羅北:“我去碰碰運氣,小兄弟你呢?我聞不到你身上的妖氣,但莫名覺得親切,總覺得你也是同類。”

銀絨不置可否地一笑,狡黠地避重就輕:“我是去找人的。”

羅北不知是比較有分寸,還是頭腦不大靈光,很容易就跟著銀絨的思路走,“找什麽人?”

銀絨幽幽道:“相好的。”

“我救了他的命,他為了報恩以身相許,我們倆什麽都做過了,小日子過得有滋有味兒,他還說要一輩子給我縫衣裳,可是……現在不辭而別,我只知道他在太微境,太微境這麽大,人海茫茫,也不知道什麽時候能找到他。”

羅北:“為什麽不辭而別?她跟人跑了?”

銀絨嘆氣:“沒,事情很復雜,他被家裏人接走的時候,還昏迷著,所以我有點擔心,也不知他如今身體好些了麽,若是醒了,應該會找我的。”

若是找到琵琶鎮,師父便會給他千裏傳音,他的儲物鈴鐺裏還存著個昂貴的、價值三塊中品靈石的傳音符呢。

羅北更疑惑了:“她家人為何要把她接走?”

銀絨只是搖頭,不肯細說,他如今易了容,穿得也寒酸,羅北便腦補了一出‘女子爹娘因女婿家貧,而棒打鴛鴦’的狗血橋段,心裏可憐銀絨,忍不住一拍他的肩膀:“你要是不嫌棄,就跟我一起結個伴,流雪鳳凰堂離太微境主峰不算遠,咱們順路,路上還是互相照應。”

銀絨有些猶豫,他初來乍到,還是和陌生人保持距離的好。

羅北:“我爹就指望我能被流雪鳳凰堂的仙長收做靈寵,光宗耀祖,出門前給我塞了不少靈石,你若是囊中羞澀……”

銀絨:“那便叨擾羅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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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結伴而行,轉眼數日過去,銀絨越是和羅北相處,越發覺這大個子其實心思很單純,而且膽子還小,白長了一身腱子肉,譬如銀絨每每提起自己最崇拜的男人城陽掌門時,羅北都會被嚇出原形,頂著一對又軟又長的兔子耳朵,抖著三瓣兔唇強調:“朝雨道君最恨妖族,兇名遠播,在邊境還好,離太微山越近,越要小心收斂妖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