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與迎顧峰上的亭台樓閣不同,外門弟子混居的住處,全是一排排的青堂瓦舍。

其實這樣的條件已經比很多小門小派優越了,但清返,清本,清還,清源四人見過了巫山之雲,滄海之水,再住回外門,心裏上的落差還是很大。

更何況,他們是被趕出來的。

四人還住在原本的房間,可幾乎不敢出門——他們從前在這裏修行、生活過,是在同伴們歆羨的目光裏,抱上了郗副掌教的大腿,著實耀武揚威過一陣子,當初有多風光,現在被趕回來,受到的奚落就有多刺耳。每次出門,都有故人陰陽怪氣地明知故問“幾位仙長怎麽回來了啊”。

“這樣下去不行。”清本把拳頭捏得青筋暴起,“咱們是雲端跌落下來的,沒辦法再在這裏過平凡的日子,必須得出人頭地。”

“說得容易,咱們是被趕出來的人,十八峰峰主,誰也不會再要了。”清還說,“說句不好聽的,咱們修仙之路基本斷絕了,不想在這裏一輩子受盡白眼,就只能下山做個普通的散修,草草了此一生。”

清源:“其實也不用那麽悲觀,我們在顧迎峰經營多年,雖然沒了人脈,但還有一些積蓄,也能做個富足的小散修。”

“我有個想法,”清本說,“不知道大家想不想搏一搏?”

眾人皆問是什麽。

清本:“用我們所有人的積蓄,湊在一起,全部買成洗髓丹,用抽簽的方式,抽一個人,吞下洗髓丹,提升資質,憑借自己的實力,進入師門大比,此人進入秘境後,拿到的東西與大夥均分,怎麽樣?”

“啊這……那可是我們大半輩子的積蓄啊。”

“你不想搏一搏嗎?就甘心一輩子被人恥笑?”

“洗髓丹那麽名貴的藥物,買下來,只給一人吃?這不太公平吧。”

“……”

這一邊,四個清字輩的外門弟子為了洗髓丹斤斤計較,爭吵不休的時候,另一頭,銀絨正甩著毛絨蓬松的大尾巴,卷在城陽牧秋寬大的紅木平頭案上,吃糖豆似的,哢吧哢吧大嚼洗髓丹。

原來,那一日,銀絨一口氣吃了整整一瓶洗髓丹,卻絲毫不難受——除了吃得太撐之外,沒有一絲絲洗精伐髓的痛苦。

可城陽牧秋探過他的靈脈,發覺自家小狐狸的經脈被拓寬了一些,靈流運轉也不如從前那麽滯澀,還是有效果的。

效果慢,但沒有任何痛苦的副作用。

於是,財大氣粗的城陽仙尊直接把洗髓丹當做糖豆喂,要多少有多少。

銀絨有時候都覺得恍惚,他現在過得是什麽日子?拿太微境裏貴婦人才吃得起的雉雪丸子當主食,拿高級丹藥當零嘴……這種金錢攻勢,他快扛不住了啊!

他都快忘記了“城陽世美”對自己始亂終棄的仇恨,就想這麽頹廢地做一只富貴狐。

然後,城陽牧秋用手背掃開他亂甩的尾巴:“離硯台遠點,別沾到墨汁,弄臟了我的桌子。”

銀絨:“……”

好吧,趕緊把修為提升上去,回到琵琶鎮自由自在地橫著走,不用看這位祖宗的臭臉,好像也不錯。

吐槽歸吐槽,他還是乖乖縮回尾巴,保持著扁扁的趴在案子上的姿勢,伸長脖子、側著小腦袋,用舌頭去夠那骨瓷碟裏的“糖豆”。

“不許裝可愛。”城陽牧秋忽然沒頭沒腦地說了這麽一句。

銀絨:“??”

銀絨一腦袋問號,狐疑地歪了毛絨絨的小腦袋看著他。

城陽老祖冷笑:“你們媚妖是不是很擅長做出可愛的樣子,好惹人憐惜?”

“……”銀絨白眼都懶得翻,本妖天生麗質好麽。

算了,看在金主投喂了那麽多價值不菲的“零嘴”,銀絨決定遷就一下他,不礙他的眼,抖抖毛翻身坐起,輕盈地跳到地上,便往門外走。

可城陽牧秋似乎更不爽了:“去哪兒?”

銀絨試探著化作少年模樣,成功了。他反應很快,第一時間把自己那松松垮垮的紅裘拉得嚴嚴實實,老老實實地說:“我不礙你的眼,到外邊背書去。”

城陽牧秋:“……”

城陽老祖像是憋著一口氣,不上不下地噎了半晌,“好,你想出去看書,這很好。到今日申時,本尊親自檢查,背不下就要挨板子。”

“申時?一整本?”銀絨驚呼。

城陽掌門對此的回答,是把銀絨關在了書房外邊,門自動關閉時險些砸到了小狐狸精秀挺的鼻子。

銀絨唬得後退一步,摸了摸鼻子,緩緩地動了動頭頂那一對毛絨絨的狐耳,忍不住小聲咕噥:“有夠陰晴不定的,申時,一整本,分明就是想找借口罰我。也不知哪兒惹到他了。”

話雖這樣說,可銀絨感覺得到,自從自己把洗髓丹當糖豆吃,資質大幅提升之後,自家爐鼎就對他的要求水漲船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