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喜歡?他喜歡我嗎?

城陽牧秋愣了半晌,才想起來對東柳行禮——行了個標準的晚輩禮:“前輩,原來您是銀絨的師父,我真的——”

可惜還沒說完,東柳就一步邁開,鼻子不是鼻子臉不是臉的:“少跟我套近乎,誰是你前輩?”

銀絨連忙把自家師父拉走,心道:對對對你自然不是他的前輩,受了他那一拜,要折壽的!

銀絨生怕東柳惹怒城陽牧秋,邊拉著他,邊小聲說:“你對他態度好一些,別張口就罵啊。”

東柳:“怎麽,說一句都不行?老子養了你三百年,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那會兒你還是只沒斷奶的小狐狸崽子,奄奄一息的,從那麽小,把你養到這麽大,現在倒好了,徒大不中留!胳膊肘往外拐,你肯定是嫌我老了,不中用了!”

“您老人家身子骨比我還硬朗呢!”銀絨無語,“小點聲,算我求您了。”

城陽牧秋曾對銀絨說來琵琶鎮辦事,神神秘秘的並未說明,也許是需要隱瞞身份呢,剛剛又對東柳自稱晚輩,銀絨便更加確定,因而不敢貿然把城陽牧秋的真實身份說出來。

東柳聲音一點沒見小,反而更高了:“你長大了,翅膀硬了!為師說話也不聽了,當年就告訴你,‘度丹’是咱們媚妖一族的看家本領,兇險異常!”

城陽牧秋有種感覺:這只老柳樹精這麽大嗓門,似乎是專程把這些話說給自己聽的。

正想著,就撞見東柳回頭瞥了他一眼,城陽牧秋下意識正色,站得更直了些,才見東柳又沒好氣地轉回去,繼續高聲說:“為師跟你說得清清楚楚,將妖丹度給別人的機會,一輩子只有一次!若要不回來,損失修為是小,很可能喪命!多兇險啊!別的媚妖都是用來提升修為,你可倒好,為了救人,救那麽個修為盡失的廢人!你可真夠出息的!”

“……”城陽牧秋心中一動,一股酸澀卻甜蜜的感覺,慢慢溢滿全身,他是為了救自己,才把妖丹度給自己,而且明知道一輩子只有一次機會。

當年為突破化神二重境,需找一處極寒之地閉關,城陽牧秋選擇了離太微境最近的雪窟谷,卻沒想到遭遇了無量宗的埋伏,這件事已經過去兩年有余,仍舊沒找到門內與無量宗暗通款曲的內鬼。

而城陽牧秋的記憶也停留在被埋伏時,後來還是大徒弟景岑告知自己,有只小狐狸精似乎是在護著他。

原來,銀絨曾經那麽喜歡自己。

原來,銀絨明知危險還要違抗師命,護著自己。

原來,銀絨曾經為了自己,連命也不顧。

而自己做了什麽?聽說有只狐狸精救了自己,並不十分感激,反而覺得麻煩,還需要還了這段因果,把他帶上山,當做畜生一樣囫圇養著,動輒打罵,小狐狸化作少年,與自己有了肌膚之親之後,為掩飾心中的慌亂,又一再故意冷落疏遠他。

是自己太蠢了。

明明忍不住回味與他共度的良宵,明明喜歡他對著自己撒嬌,明明見到他就止不住胡思亂想,忍得清心扳指也跟著滾燙,可每每夙願得償,卻都表現出避之唯恐不及的樣子,換做是誰,都要心寒的吧?

難怪那只肥兔子痛罵自己是“陳世美”呢。

一只懵懂的狐族少年,懷揣著對心愛之人的擔憂,千裏迢迢找到太微境,也許是狐生第一次出遠門,也不知路上吃了多少苦,結果遇上的故人,只把他當做靈寵、畜生,連正眼也不願看一看。

城陽牧秋又是懊悔,又是自責,又是自厭,心裏五味雜陳,渾渾噩噩地跟著師徒倆進了一間茅草屋。

這屋子很破,他最落魄的時候,也是借宿在萬劍峰,從來沒見過這種破破爛爛的茅草屋,卻覺得很熟悉很親切。

屋子裏雜而亂,箱奩上落了層厚厚的灰塵,銀絨很陶醉地深吸一口氣,“金窩銀窩不如自己的狗窩!我回來啦!”

但緊接著便想起來,這位祖宗最喜潔,寧可耗費靈力養著那麽多傀儡人偶,也要將偌大的蘅臯居角角落落全都打掃得鋥明瓦亮,怕是無法忍受這麽亂的地方,連看一眼都要發飆的。

東柳見縫插針地瞪了城陽牧秋一眼,戳穿了自家徒弟:“老子數落多少次,也不見你收拾一遍這豬窩,現在他來了,你就忙不叠做小工……”

銀絨生怕自家師父又攻擊城陽牧秋——萬一惹惱了祖宗,把他師父剁成柳木屑,那就不好了——連忙強行轉移話題:“對了師父!徒兒走了這麽久,並不是一無所獲,師父您跟我來,我有好東西孝敬你!”

他拉著東柳出了門,從儲物鈴鐺裏掏出一個絨布袋,獻寶似的遞給東柳,東柳道君原本沒什麽興趣,但接過袋子,晃了晃,臉上漸漸浮現出驚喜之色,“這麽多下品靈石?乖徒,你發財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