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情詩

少年的聲音清冽,刻意的壓低後多了幾分不常見的溫軟,只有逗弄的語氣一如往常。

被樹椏切碎的光點從他鼻尖躍下,濺起滿桌金光。

矛盾的憊懶和朝氣在他身上倒是奇妙融合起來,展現得淋漓盡致。

沈修然眯了眯眼。

松開手,難得給了他回應——幾不可見地掀了一下眼皮。

“yan?”

低低吐出一個音節,語氣藏著幾分意味不明。

喲,孤僻小男孩兒竟然搭理他了。

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江妄覺得稀罕,直起身張嘴正要說什麽——

“江妄,你在幹嘛?”

老王打完電話了,重新回到講台遠遠指著他:“讓你自己默寫,你打擾別人幹什麽?”

江妄順勢收回手,一臉無辜:“沒打擾,有個字太難不會寫,我問班長呢。”

沈修然漠然轉回去,置身事外。

“默寫問班長,那高考呢?”老孫眉間日積月累的溝壑又深了。

一個是不善言辭的好學生,一個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的皮猴子。

幾乎是不假思索,矛頭全指著江妄:“明年六月上了考場,你也要把班長帶在身邊陪你考?”

“哇,那不就是開掛麽?我樂意至極啊。”

江妄樂道:“不過監考老師應該不會答應吧?會嗎?”

“會個屁,給你遞個空心枕頭,你個兔崽子還真做起白日夢了。”

老孫嫌棄叨叨兩句,轉念又想到什麽,鼻子也跟著一並皺了起來:“等等,有個字太難?你說哪個字?”

“yan啊。”江妄理直氣壯:“筆畫太多,結構太復雜,我沒記住。”

這篇文章裏有這個字???

老孫將默寫內容在腦袋裏飛快過了一遍,表情古怪:“你是寫的什麽玩意兒?”

邊說邊往江妄這邊走,停在過道彎腰一看——

“嘖,臭小子,那你寫什麽呢!”

老孫氣憤揚起手一巴掌拍在江妄腦殼頂上。

不過雷聲大雨點小,到底沒舍得用力,火氣全在話裏了:“我讓寫《寡人之於國也》,你在這憨起勁給我寫《三峽》?你是快高考,不是中考!”

其他人看熱鬧不嫌事大,聞言好幾個沒忍住笑噴了,又趕緊把嘴巴捂上,以防被殃及池魚。

江妄恍然大悟。

哦,難怪沈修然剛剛會搭理他,是因為他問他“巘”字怎麽寫的時候他就知道他寫錯了吧。

也不糾正一下,不仗義。

“對不起老師。”

江妄分外熟練地擺出認錯的表情,誠懇滿分:“是我上周沒認真聽您布置作業,我馬上重新寫,《寡人之於國也》是吧?這個我熟,給我五分鐘,五分鐘之後立馬給您過目!”

“當然要重寫!”

老孫敲著他的桌面,擲地有聲:“不止要寫,還得給我把原文抄十遍,午休之前交給班長檢查,少一遍,腿打斷!”

……十遍???

江妄驚了,面目都猙獰了一下,試圖講理:“不是說好五遍嗎?老師您不能坐地起價,這不地道。”

老孫咬著腮幫,手癢地又想揍他了。

“一篇五遍,兩篇十遍,有問題?!”

……還能這麽算的啊。

江妄一臉喪氣:“哦。”

行吧,不是坐地起價,是他自己上趕著送買賣了。

稀稀拉拉的笑聲故態萌發,老孫扭頭環視一圈,逮住一個肩膀抖如篩糠的男生,殺雞儆猴:“許雲嘉,你上黑板教教江妄,‘巘’字要怎麽寫。”

重症抖肩病瞬間治愈。

許雲嘉猝不及防中槍,不可置信擡起頭指著自己鼻尖:“我?”

老孫:“對,你,上去。”

許雲嘉嘴角一抽,無辜且慫:“老師,我也不會。”

“不會還笑那麽開心。”老孫一聲冷哼:“跟他一樣,十遍。”

許雲嘉:“……”

老王背著手回到講台:“明天語文課默寫《三峽》,‘巘’字給我記熟了,誰寫錯就全文抄三十遍。”

三班全班:“……”

日了狗。

以及,江哥真牛逼。

一己之力,團滅全班。

江妄沒時間愧疚,他很忙,忙著抄文十遍,忙著懷疑人生。

抄寫本快寫完了,只剩半頁也不夠用。

稍稍轉動一下屬於“天選Alpha”的小腦袋瓜,他放下抄寫本,轉而拿出一疊便利貼紙擺在桌上。

方方正正一張,面積正好足夠擠下一篇文章,只是寫時不大放得開,束手束腳的感覺。

難為他還抄得挺歡樂。

從早上到午休隔著四節課,早自習一並算上就有四個課間,除去一個需要跑操的大課間,還剩三個,零零總總半個鐘頭。

不大夠。

但是沒關系,他寫草書很有兩把刷子。

寫一篇撕一張,揉成團放在桌角,然後繼續寫下一張……

第四節 英語課上課,不多不少正好十個紙團,齊整一坨堆在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