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簡喬努力讓自己的大腦保持清醒,但霍爾肩頭染血,腦漿崩裂的畫面卻像妖魔一般牢牢盤踞在他的記憶中。

鮮紅的血液讓他恐懼,也讓他眩暈。

他張了張口,想讓男仆趕緊把自己帶走,卻發不出半點聲音,手中的禮盒也隨之掉在地上。

他想彎腰撿拾,卻害怕自己一頭紮下去就起不來了。街道上人來人往,他不能丟了迪索萊特城的臉面。

掙紮中,雷哲已經大步走到他跟前。

原本圍繞在門口的路人轟然四散,其中也包括那些位高權重的貴族。沒有誰敢在這個時候觸雷哲的黴頭。即便老公爵還活著,他也已經是實際意義上的,格蘭德的統治者。

“你看上去似乎很虛弱。”雷哲低沉渾厚的聲音在簡喬的耳邊響起。

“不,我沒事,我非常好。”簡喬勉強站直了身體,啞聲回應。

“騙子。”雷哲盯著他布滿汗珠的鼻尖,以及蒼白得幾近透明的臉龐,發出了一聲嗤笑。

簡喬試圖反駁,一股嘔吐的欲望卻忽然湧上喉頭,只因雷哲滿身都沾染著濃烈的血腥味,而這樣的氣味就像一把鑰匙,打開了他深藏於內心的魔盒。

那些恐怖而又令人絕望的回憶像地底的深泉,一旦找到一個裂隙便會噴湧而出。

剛站直沒多久的簡喬忍不住搖晃了一下身體,原本還帶著一點血色的嘴唇,如今也完全蒼白了。

雷哲上下打量這位花都伯爵,篤定開口:“你害怕血液。”

常年在殺戮場上歷練的他見過太多這種膽小鬼。

“不,我並沒有!”簡喬甩甩頭,堅決否認了這個說法。

刺殺是貴族的一大死因,如果讓心懷叵測的人知道了這個弱點,他將陷入極為危險的境地。為了迪索萊特城的財富,不知有多少人想要置他於死地。

雷哲低沉的笑聲在濃霧中蕩開。很明顯,他一旦抓住敵人的弱點就會咬死不放。

他從褲兜裏掏出一條手帕,慢慢攤開在簡喬眼底,而這條手帕正是他之前擦拭拳頭上的鮮血所用。它布滿了斑斑點點的鮮紅印記,還散發著濃烈的腥氣。

“你看這是什麽?”他彎下腰,直勾勾地盯著簡喬冷汗淋漓的臉龐,戲謔開口。

簡喬立刻閉緊雙眼,不敢直視這條染血的手帕。然而只是瞬息間的一瞥,那滿目緋紅依然深深刻入了他的腦海,令他止不住地眩暈。他終於無法再控制自己的身體,搖搖晃晃撲倒下去。

而雷哲就站在他面前。

他這一倒,便倒在了雷哲懷裏,額頭撞上對方硬邦邦的胸膛。

雷哲呆住了。

他顯然沒料到這位花都伯爵竟會暈得如此猝不及防。

這人的身體是柔軟的,虛弱的,這人的額頭是火熱的,滾燙的。而這一點滾燙,此刻就抵在雷哲的左胸口,令他心臟狂跳,血液逆流。

他渾身僵硬地站在原地,兩只手竟然不知道該怎麽擺放。他的身體也因為胸膛的這片熱意而開始發燙,就像一顆火星落入幹草叢,瞬間引燃了一片燎原的烈焰。

簡喬拼命在黑暗中掙紮,因為他知道,暈倒在一頭雄獅面前會喪命!

於是他伸出雙手撐住了雷哲的胸膛,試圖讓自己站起來。然而快要失去意識的他根本不知道,自己所謂的“撐住”,看在雷哲眼裏卻只是把一雙柔弱無骨的手輕輕覆在了他的胸膛上。

這舉動不像是推拒,倒更像是貼伏。

雷哲的神智立刻從火燒一般的灼熱中驚醒。女人們向他投懷送抱時也常常會把雙手覆在他強健的胸肌上,而他早已厭倦了這樣的糾纏。他連托特斯最美麗的女人都能拒絕,又怎麽會容忍一個剛認識沒多久的男人的靠近?

他本該冷酷無情地推開這位花都伯爵,然後加以嘲笑和貶損。

但是,當他張開嘴時,他卻發現自己竟然口幹舌燥地說不出一句話。當他擡起手時,他竟主動摟住了對方的腰,以防這人順著重力的牽引而滑倒。

“你真的怕血。”雷哲嗓音沙啞地低語。

“不,我不是,我只是剛剛生了一場大病。”簡喬在清醒與眩暈中沉浮,自保的本能讓他發出了虛弱的聲音。

他的嗓音本就清越,帶上微微的顫抖之後便像小貓的低吟,聽上去可憐極了。

雷哲不合時宜地笑了。與此同時,他扔掉了那條滿是腥氣的手帕,並把它踩進泥水裏,讓汙濁掩蓋掉鮮紅的血跡。

額頭抵著他胸膛的簡喬立刻感知到了強健肌肉的震動和心臟怦然的跳躍。不知為何,這份震動與跳躍,竟然讓焦急掙紮中的他莫名安定下來。

雷哲一手摟著花都伯爵的腰,一手輕輕揉捏著對方的後頸。當他養的貓兒主動投入他的懷抱時,他也會這樣做。

“知道嗎,如果我想殺了你,我只需輕輕收攏五指就能折斷你的頸骨。但我不會那樣做,我不屑於傷害一只脆弱的小動物。”雷哲垂下頭,在簡喬耳邊低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