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052 撈針【二更】 全國範圍大海撈……

誰說戲子無心?世上兒郎皆薄幸。

送走林橋後, 沈瑛瑛排練了一整天的新年節目。晚上卸妝時,她忽然想到了祖母曾經唱過的這句歌詞,卻不記得出自哪本折子戲。

她的皮膚本來就很白, 原先不用上濃妝, 也能扮好青衣花旦角兒。只是哭過一場以後,眼窩深深陷了進去,無論扮“琵琶女”還是“紅梅美人”, 都顯得憔悴不堪。

早上演出的時候,不能讓人看出來自己的脆弱, 她只好用厚厚的粉底去遮掩臉上的瑕疵。可是卸妝的時候,一看到台上的胭脂水粉,她又想起了杜鵬程。

那一年她十八歲,第一次登上了天藝劇場的舞台。杜鵬程站在自己身邊,鼓勵道:“師妹,你這叫唇不點而紅, 眉不畫而翠。別怕, 有師兄在。觀眾要笑話也是笑話我這個武大郎, 不是笑話你這個賽貂蟬……”

杜鵬程的相聲天賦其實非常高, 可他的野心也勃勃, 經常說什麽:“我不是池中之物”、“早晚有一天, 這天藝劇場裝不下我這尊大神”、“這裏不是我的歸宿!”

可天藝劇場是她的歸宿啊,杜鵬程怎麽忍心毀掉這裏的一切?

想到這裏, 沈瑛瑛的眼淚又湧了上來, 卻是告誡自己道:不哭, 不許哭!

師姐說過了:不準再為渣男掉一滴眼淚!

忽然間,一陣三弦琴聲傳來,靜謐的月色下, 弦音舒緩流淌。光聽這前奏的旋律,沈瑛瑛便認出了這是梅花大鼓《十字西廂》的伴奏,是她小時候聽慣的一首曲子。

整個天藝劇場裏,能把三弦彈得這麽好的人,只有剛來的弦師張心澤。

沈瑛瑛忍不住站了起來,收拾掉臉上的淚水,走出門外,仔細聆聽起他的弦音。

張心澤坐在舞台上,臉上帶著墨鏡,側身逆著光線安靜地彈著三弦。弦聲如春鶯般悅耳,絲絲悠揚,一下子溫暖了她的心房。

她情不自禁在心中打起了節拍,滿心憂愁思緒一掃而空。一曲完畢,張心澤才問道:“沈小姐,你的心情可好些了吧?”

沈瑛瑛很驚訝:“你知道我在聽你的演奏?”

張心澤指了指自己的耳朵:“我還知道你一個人躲在化妝室哭。”

“謝謝你。”沈瑛瑛擦了擦眼淚,走了過來:“你知道我是學梅花大鼓的藝人?”

張心澤放下了三弦,禮貌客氣道:“我聽曲藝社的人說起過你的身世。你的奶奶是一位了不起的梅花大鼓藝人。我想著你今天過得很不開心,如果彈一首你熟悉的梅花大鼓曲,你的心情應該會好起來。”

沈瑛瑛確實難過了一整天,她知道自己讓大家擔心了,不禁感激道:“張先生,這是我聽過最好聽的《十字西廂》。你的三弦功夫果然很好,勝過曲藝社的所有弦師。”

“過獎。”張心澤總是不緊不慢地說話。

“我沒有過獎。你真的很厲害。”她好久沒聽過梅花大鼓的曲子,於是坐在他的對面,感慨道:“其實我都忘了這首《十字西廂》怎麽唱。這還是我小時候唱過的鼓曲。”

“這話怎麽說?”

“我奶奶走後,沒人給我彈弦伴奏,曲終人散,沒有觀眾喜歡聽梅花大鼓,我也唱不出當年的味道來。”沈瑛瑛臉上都是寂寞的神情,雖然張心澤的眼睛看不見,也能聽出她話語中飽含的孤獨感。

梅花大鼓是一門幾近失傳的曲藝。還是那句老話:所有進了“非遺館”的曲藝,基本上都面臨著後繼無人的局面。

窗外不知何時下起了鵝毛大雪,月光收斂去了最後的余暉。沈瑛瑛怕他著涼,於是起身關上了門,再坐下來,想跟他聊聊天。

於是道:“張先生,不瞞您說,我可能是梅花大鼓一脈最後的傳人了。我奶奶在的時候,還能表演梅花大鼓五音聯彈的絕活。可我沒能繼承下奶奶的手藝,現在留在曲藝社彈琵琶,算是不務正業的很。”

“五音聯彈?這怎麽彈起來?”

張心澤對這個專業術語很感興趣,他學蘇州評彈和三弦多年,從未聽說過這個詞。

沈瑛瑛耐心解釋道:“五音聯彈也叫換手聯彈,這是我們梅花大鼓一脈獨有的演出方式。指的是四個演員一起協作彈奏鼓曲,第一個人右手撫琴,左手按第二個人手中的三弦;第二個人右手彈三弦,左手按第三個人手中的四胡弦……如此一來,四個人便能同時演奏五種不同的樂器。”①

“不可思議。”張心澤是個好奇寶寶,他遇到什麽新鮮曲子都想聽聽:“沈小姐,現在還有哪個鼓曲社可以聽梅花大鼓五音聯彈?”

“沒有了。”沈瑛瑛落寞道:“自從我奶奶去世後,梅花大鼓就沒什麽人唱了,五音聯彈也沒有傳人,我就是最後的鼓曲藝人。”

張心澤扼腕嘆息道:“那我沒福氣聆聽這五音聯彈,要是過去能有個錄音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