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我剛剛的《詠雨》,記……

秋雨一下就是數日, 偶爾停了一個時辰,之後便又連綿不絕地下了起來。

這場雨來的時機不對,許多農人盼了一季, 卻偏偏在秋收時節毫無征兆地下了起來。周邊有田地的農人都在冒雨搶收作物, 沈珠曦這幾日也準了幾個小廝的假, 許他們回家幫忙秋收。

左右家裏也沒什麽事可做。

這雨不算瓢潑,但始終下個不停,沈珠曦被困在屋子裏寸步難出。

和她同樣被困在家裏的還有李鶩三兄弟。

沈珠曦以前常年生活在深宮,大部分時候都是這樣度過的, 如今再次被局限在一畝三分地裏,倒不覺得過於難熬。反倒是李鶩三人, 吃了睡,睡了吃, 出不了門的三個大男人比沈珠曦更坐立難安。

今兒一早, 用過朝食後,沈珠曦便忙活開了。

她想在屋檐下聽雨品茶,這看似簡單的一件事,伴隨的卻是許多小事。

首先, 吩咐下人將茶桌茶具備好, 有的人不懂各個茶具的名稱,放錯位置, 沈珠曦要手把手地教導。

其次, 她著人將李鶩千裏迢迢帶回來的雨花茶拿出來, 看著這不通茶藝的小廝將小茶餅碾磨過篩,一絲馬虎不得。

最後,她挽上長發,特意換上一身與秋雨和清茶相配的水淺蔥‘色’襦裙, 穿上了稍具厚度的袖衫。

李屁人在一旁目睹她忙活的全程,斜躺在幾張軟墊上,眯著眼道:“喝茶就喝茶,你搞那麽多花樣做什麽?”李鹍和李鵲各拿了幾個軟墊睡在一邊,一個吃光了一碟點心,已然昏昏欲睡,一個不知看著什麽閑書,聚精會神。

“你不懂。”沈珠曦道。

李屁人怎會懂這秋雨零落,一盞清茶的詩意呢?

沈珠曦在茶桌前端跪下來,斂了散漫神‘色’,鄭重其事地為自己泡了一盞茶。

雖無絲竹之音,但檐下雨聲,更勝絲竹百倍。

一陣秋風拂過,薄如蟬翼的袖衫隨風搖曳,似仙人駕鶴西去時飄飛的衣袍,沈珠曦閉目輕嗅盞上茶香,耳朵捕捉檐下雨聲,心情舒暢,恍若已在仙境。

“你的賤人茶具是不是裂了條縫?”

李屁人的聲音像一只剛摳過屁股的大手,帶著人間粗俗百味,將她猝不及防從蓬萊仙境抓出。

“這是建窯茶具!”沈珠曦一口氣險些沒喘上來。

“對,建窯茶具,我怎麽看著茶盞那裏,好像裂了條縫?”

沈珠曦連忙查看,所謂的裂縫卻只是建盞在出窯時自然留下的花紋。

“這是自然形成的兔毫紋!”沈珠曦放下茶盞,氣道。

“有瑕疵你還買?”李鶩吃驚道,“還沒我那一片‘色’兒的大陶盆好看經用。”

原先仿佛身在仙境的詩情畫意被李鶩破壞得幹幹凈凈,沈珠曦被他氣了個半死,扭過頭去不理他。

她凝視著屋檐下不斷的雨幕,試圖找回原來的意境。

沈珠曦觸景生情,不禁‘吟’出李後主流傳千古的《烏夜啼》。

“昨夜風兼雨,簾幃颯颯秋聲。”

“……世事漫隨流水,算來一夢浮生。醉鄉路穩宜頻到……”

“此外不堪行。”

喃喃誦完最後一句,沈珠曦眼中已飽含熱淚。

論及國破家亡的悔恨,除了李後主,還有誰能真正和她感同身受?

李鹍忽然驚醒,‘迷’‘迷’糊糊地看著沈珠曦:“豬豬在叫什麽?”

“她在哼哼哧哧。”李鶩道。

“好詩,好詩。發人深省,感人肺腑。”李鵲頭也不擡道。

“讓我也來作詩一首。”李鶩清了清喉嚨。

沈珠曦一驚,眼淚咻地嚇回了身體:“不可——”

晚了。

‘尿’遁逃跑晚了。

遮耳裝聾晚了。

什麽都晚了,今夜她又將魔音繞耳,夜不能寐。

“西邊嘩啦啦——”

李鶩抑揚頓挫道。

“東邊淅瀝瀝——”

“老子沒有傘——”

“不要再‘尿’頻。”

李鶩略一思量,扭頭看向沈珠曦:“這詩就叫《詠雨》吧,你覺得怎麽樣?”

“……”

沈珠曦死死盯著屋檐下的雨幕。

啊——雨聲真大,聽不大清。

這場遲來的秋雨讓各處的鴨子都興奮起來了,沈珠曦的耳畔好像響起了鴨子嘎嘎的叫聲。

要不,今天夕食就吃烤鴨吧。

“好!”

李鵲一個鯉魚打挺坐了起來,拍地叫好,神情激動,猶如聽了萬古賢音,醍醐灌頂。

他激動道:“好詩,好詩!既發人深省,又感人肺腑!在寫景的同時抒發了強烈的悲痛和惋惜,讓人回味無窮,受益匪淺。大哥高才,小弟自嘆不如。此情此景,確實令人詩興大發,不如嫂子和詩一首,便叫《應夫君和詠雨》,如何?等大哥日後出人頭地了,此等美談定會流傳千古!”

……不不不!

沈珠曦不想跟著李鶩的詩作一起遺臭千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