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我聽你的,你要走,我……

俗話說, 臘月二十五,推磨做豆腐。

臘月二十五這天,沈珠曦給四合院裏的四個下人都放了假, 讓他們高高興興地回家省親。

天‘色’一沉, 她就讓李鹍把兩個火盆搬到了四合院門口。

當天晚上, 四人吃了豐盛的一頓大餐。李鶩第一次做虎肉,用了燒羊肉的去腥法,把原本鹹酸的虎肉處理得恰到好處,既保留了虎肉風味, 又貼近了普通人的口味,讓沈珠曦第一次吃光了整碗米飯。

進食的時候, 李鶩幾人談的都是輕松愉快的家長裏短,吃過以後, 沈珠曦幫忙收碗進廚房, 聽到的卻是沉重的話題。

“……百來個流民,全殺了。屍體就堆在城門外,一夜之間就被餓綠了眼的狼群叼走了。”李鵲隨意說道,將手裏洗凈的瓷碗放到一旁的筲箕裏。

李鶩看見沈珠曦進門, 接過她手裏的食碗, 道:“這兒‘亂’,你回屋去吧。”

沈珠曦站著沒動。

“這件事我知道。”

“你知道?”李鶩擡眼, “你從哪兒知道的?”

“街上早就傳遍了。”四合院裏的眼線不在, 沈珠曦總算有機會說出她壓抑已久的話, “襄州知府簡直就是在草菅人命!”

“再過一個月,野草就要被吃光了,人命哪有野草值錢。”李鶩道,“你先前不是想施義粥嗎?再過幾日, 我們就請全城百姓吃一頓飽飯。”

沈珠曦面‘露’擔憂,“可是……我們沒有那麽多富余的糧食。”

“會有的。”李鶩道,“詳細的一會說。”

李鶩的話莫名帶有信服力,沈珠曦暫且壓下了疑‘惑’。

收拾完餐後狼藉,李鶩三人齊聚主屋,聽沈珠曦娓娓講述史記上的故事。

“史記聽膩了,講點別的。”李鶩躺在床上,大喇喇地張開雙腿。

若是禦書房的夫子見了他這不敬聖人的模樣,定然氣得吹胡子瞪眼。沈珠曦一開始還嘗試糾正他的不端正態度,後來——隨他去吧,不能對屁人要求太高。

“那我講講《論語》吧……”

“我不聽之乎者也那一套。”李鶩斷然拒絕。

“那就《禮記》……”

“不聽。”李鶩打了個大大的哈欠。

“這不聽,那不聽,你到底想聽什麽?”沈珠曦忍不住道,“這些都是聖人言!”

“放屁,世上沒有聖人。”李鶩從床上坐了起來,斬釘截鐵道,“只有死人和活人。這些死人書,不聽就不聽,我要聽點有用的。”

沈珠曦再次慶幸沒有老古板夫子站在這裏,不然一定會拿戒尺拍爛李鶩的手掌。

……不過,若是不懂尊師重道的李鶩這廝。戒尺落到誰手裏,打在誰手心,還不一定呢。

“那我給你講資治通鑒吧。”沈珠曦道,“不過資治通鑒我懂的不多,只能復述與你,你自己思考其中深意。”

“資質通賤是什麽?”李鶩擰起眉頭,“……你諷刺老子?”

“我諷刺你什麽了?”沈珠曦奇怪道,“《資治通鑒》是一本史書,與《史記》並稱史學雙璧,以‘鑒於往事,以資於治道’聞名於世,被譽為帝王之書。”

也不知道被那一句話打動,李鶩終於躺回床上,懶洋洋道:“行。”

沈珠曦調動回憶,從資治通鑒的周紀開始講起。李鶩雙手交叉,壓在腦後,翹在膝蓋上的一只腳抖啊抖的,也不知道聽進去沒有。坐在一旁扶手椅上的李鵲倒是聽得津津有味,時不時‘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剩下的李鹍,早就躺在羅漢床上,發出了均勻的打呼聲。

不知不覺,夜幕降臨。寒風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夜裏吹‘蕩’,把原本就了無生機的襄陽城吹得更加空落落的。

寂寥的更聲在小巷外響起,打更人孤孤單單地穿過巷口,拖著一條枯瘦如柴的影子。

四合院前院,李鵲搬來一筐三指寬的細長紅薯,李鶩用火箸在火盆滾燙的灰燼裏刨出一個深坑,由李鹍急急忙忙把紅薯埋進盆裏掩埋好。

之後李鶩點燃另一個火盆,一簇鮮紅的火苗從黑炭中躥了起來,為刺骨的寒夜帶來一抹暖意。

沈珠曦搓了搓手,在燃燒的火盆邊坐了下來。

從前還在宮中的時候,年年歲歲各宮都要在這一天燒火盆,沈珠曦的翠微宮也不例外。

她還記得和玉沙一起燒火盆烤松茸的時候,玉沙的音容笑貌還在她心中鮮活如初,她卻再也見不到這個為她送死的忠心侍女了。她真正忠於的人是誰,沈珠曦不願追究,只知道,在最後一刻,玉沙是作為她的忠心侍女結束的生命。

“老子活了二十多年,頭回用上火盆。”李鶩坐在火盆旁的另一個藤椅上,望著火盆裏的火苗嘀咕道。

“別說,冬天烤火確實還挺舒服的。”李鵲道。

“又凍不死人。”李鶩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