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5章“我不會拋下李鶩的……

在建州鬧得沸沸揚揚的兵馬指揮司南指揮使叛‘亂’一事, 隨著禁軍沖破宰相府後,迅速落下了帷幕。

‘騷’‘亂’被鎮壓,參與叛‘亂’的將士打入大牢秋後問斬, 主使李鵲卻不知所蹤。

天下第一公子日夜兼程趕回建州時, 迎來的只有滿目縞素。

那一日, 圍聚在宰相府外的人都見到了,走下馬車的清俊貴公子慘白的面孔。

權傾朝野的宰相在家中慘遭殺害,兇手至今逍遙法外,似不可思議的事情就在天子腳下發生了。前來吊唁的人絡繹不絕, 素白的傅府門前車水馬龍。來者雖多,卻無一人為傅相不平。

傅汝秩的死與其說是一方所致, 不如說是多方壓力一齊作用的結果。

為了以示對這位鞏固之臣的榮寵,年輕的新帝紆尊降貴, 親至傅府慰問, 和傅氏如今的頂梁柱喝了一壺茶,談了一局棋,哀聲四五下,悠悠然地起駕回了金碧輝煌的別宮。

第二日, 隱居多年的太傅出山, 成為了新一任大燕宰相,傅汝秩此前辛苦推行的眾多民生策一夕之間都成煙雲。

傅府門前忽然門可羅雀, 先前那些在靈堂拉著傅玄邈哭得比誰都要傷心的官吏們像是從來沒有出現過一樣, 消失得幹幹凈凈。

傅府從來沒有像此刻這樣安靜過。

方氏像一尊沉默的石像, 一動不動地坐在內室的羅漢床上,只有手中的念珠偶爾發出一聲輕響。

窗外的寧靜被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打破了,接著,也沒有平靜下來。

過了半晌, 腳步匆匆的凝雨走了進來。

她扶起方氏的手臂,輕聲道:“夫人,凝雨服侍你沐浴……”

“外邊在吵什麽?”方氏問。

“這……”凝雨一愣,聲音中‘露’出些許猶豫。

“誰病了?”方氏又問。

凝雨後知後覺地聞到了從自己手上傳出的‘藥’味。她下意識地縮回手,在衣裙上反復擦了幾下。

“是誰病了?”方氏次發問。

凝雨猶豫片刻,終於道:“……是公子病倒了。夫人不願聽公子的消息,所以凝雨才沒有為此事打擾夫人。”

方氏沉默了許久,面上始終沒有絲毫表情。

“……這是什麽時候的事?”

“今日傍晚。”凝雨說,“公子主持白事,幾日未曾合眼,加上守夜時興許受了涼,傍晚時就在蒲團上暈了過去。”

方氏未曾說話,凝雨卻察言觀‘色’,繼續說:

“回春堂的大夫先前已經來看過了,說是積勞成疾,郁氣凝滯的緣故。還說……”凝雨頓了頓,吞吞吐吐道,“還說,若長期如此,對公子的身體傷害很大,恐怕會釀成大病,還應盡早舒展心情才是……”

凝雨等了一會,方氏依然置若罔聞,她知道主子脾氣,也就絕口不提公子的事情。

方氏沐浴完畢後,躺上了寬敞的床榻。

凝雨走到桌燈前,剛要吹滅燈火,方氏忽然說:“亮著吧。”

凝雨一愣,下意識向床榻。

人影一動不動,只有死水一般的聲音傳來。

“亮著吧……亮著,好歹也有個念想。”

凝雨留下了燈火,悄悄走出了房間。

方氏在床上輾轉反側,好不容易睡著之後,又夢見了那一日散發著血腥氣的夜雨。她從夢中醒來,耳邊是淅瀝瀝的雨聲。好一會時間,她茫然地睜著無神的雙眼,還以為自己仍在夢中。

耳邊的雨聲始終不停,越來越清晰,睡意完全地遠離了她。

方氏從床上起身,找到床下的繡鞋,試了幾次才把雙腳塞了進去。

她扶著冰冷的墻面,緩緩走出了內室。

雨聲不斷,連綿不絕,宛如夏日蟬鳴的起伏。

不知不覺,方氏走到了隔壁雨蟬院門外,回過神後,她停下腳步,面‘露’掙紮,轉身往回走了兩步,卻又在一聲聲似呼喚似悲泣的蟬鳴之雨中停了下來。

呆了半晌後,她轉過身,繼續往漆黑的院內走去。

黑與不黑,對她來說都沒麽兩樣。

她一直走在沒有光亮的黑暗之中。

懵懵懂懂,懷著滿心憧憬嫁這個國家裏有權勢的男人之一,有過小鹿‘亂’撞,有過甜如蜜餞的日子,隨著她年歲漸長,漸漸脫離了那個人的模樣,過去的好時光,在她面前逐漸‘露’出了猙獰的真實模樣。

對那個身在深宮的女人,她有過恨意,終,恨意化為煙塵。那個女人奪走了她夫君的全部心神,依然不過是這個世間裏漂流的一片浮萍。困在絕望之中,自己‘逼’瘋了自己。

到最後,她甚至同情那個女人。

為她曾經擁有過,一份最真摯,深刻的愛情。有一個人,在風雨孤獨之中默默守候了她許多年,生命裏從未對別人開過心門。

一生只愛一次,一次非她不可。

她曾經擁有過那樣的人,這是她的驕傲,是她蒼白一生唯一的榮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