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兩只軟啾

北城門外,小廝十八終於追上阮久:“小公子,你跑得也太快了……”

他看見阮久的模樣,驚得差點從馬背上滾下去:“小公子,你這是做什麽?”

阮久扮鬼臉的動作一頓,松開手,搓了搓臉,一拽韁繩,調轉馬頭就走。

馬車裏的異族少年看見阮久就這樣走了,還有些奇怪,探出腦袋去看他。

跟在馬車邊的隨從見他如此,趕忙上前詢問:“大王可是有事?”

少年瞥了一眼那隨從,並不說話,坐回馬車裏去,隔著窗子去看阮久。

那時阮久已經騎著馬走遠了,只留給他空中飛揚的石榴紅披風的影子。

阮久從來不關心朝政外交,自然也不知道,他朝著扮鬼臉的那個少年,就是鏖兀大王赫連誅。

赫連誅年少繼位,如今只十三歲。鏖兀政事有臣子操持,他尚未親政,才得閑跟著使臣團來梁國看看。

梁國地處中原,梁人雖不及鏖兀人驍勇善戰,卻在商貿、文化上獨占一籌。他此來中原,為了躲個清靜,得個自由,也為了觀摩。

但是一路行來,梁國百姓只把鏖兀人當做洪水猛獸,對他們避之不及,負責接待的官員無不是滿臉皺紋、暮氣沉沉,實在是不怎麽好看。

而今見到阮久,他才知道,原來梁人之中也有生得一副好模樣的人。

阮久不似鏖兀人高大,甚至有些瘦弱,膚色白皙,眉眼精致;也不似宇文誅所見梁人官員那樣膽小,他敢看著他的眼睛,還敢跟他做鬼臉。

而且阮久做鬼臉也不難看,古靈精怪,十足可愛。

赫連誅想起阮久的模樣,忍不住笑了一下。

這是他一路行來,見過的最好看的景色了。

*

阮久渾然不知自己被異族大王誇獎了一番,騎著馬離開北城門,在城墻外繞了半圈,自東門進城,經行永安大街,回到家。

他在偏門前下馬,把韁繩遞給門房,快步走進宅院。

過垂花門,經抄手遊廊入月亮門,竹林假山相互掩映,清幽靜謐。

這個院子裏並沒有下人伺候,也就沒有人通報。但阮久行走時帶起風,吹動披風,引得樹枝上的鳥雀啾啾鳴叫,就像是通傳。

阮久一邊揮手逗鳥,一邊往裏走。

青石小徑盡頭,是一座藏在竹樹之間的小竹屋。

今日天氣好,廊前檐下擺了一張竹床,身著單衣的青年撐著頭,斜倚在榻上,駝絨的毯子只蓋到了腰上。一卷書冊放在身側,他垂眸看著,書頁偶爾被風吹翻過去,他也不惱,指尖一點,就輕輕地翻回去。

“哥。”阮久喊了一聲,解下披風,丟給十八,就上了前。

阮久的兄長阮鶴前年入仕,去年赴西北,在與鏖兀交戰時受了重傷。阮老爺重金求醫,才把他從閻王殿給搶了回來。

因阮鶴養病需要清凈,阮老爺看中隔壁宅院的主人是個江南人,庭院布置別有韻味,要把此處買下來給阮鶴養病。

但永安大街上寸土寸金,宅院主人豈能輕易點頭?

於是大梁首富阮老爺一揮袖,天上就開始嘩啦啦地下金子,一直下到宅子主人連連點頭,直說“夠了夠了”。

就這樣,阮老爺把隔壁宅院買了過來,開月亮門,與自家並作一處,專給阮鶴養病。住家的大夫早中晚都來診脈,不準下人打擾,要阮鶴搖墻上的鈴鐺,有了吩咐,才許過去。

當然阮久是例外。

阮久把兄長蓋在腿上的毯子往上扯,一直蓋到他的脖子上,還幫忙掖好被角,把他裹得嚴嚴實實的。

保暖,防風。

好好的一個謫仙美人兒,愣是被他蓋成村口曬太陽的老大爺。

阮鶴溫和地笑,將書卷合上,放到一邊,拉住他的手,讓他在竹床上坐下,幫他正了正披風:“馬球贏了嗎?”

“那當然。”提起馬球,阮久就眉飛色舞的,站起身來就要給兄長演示一下自己那一杆“神來之球”,“當時那個球就要從我身邊擦過去,大約有這麽遠,然後我就這樣……”

阮鶴看著他,安安靜靜地聽他說完,在他終於說完之後,笑著點點頭:“很厲害。”

阮久高興得尾巴要翹上天,重新在他身邊坐下。阮鶴又搓了搓他的衣袖:“這才幾月,就穿上春衫了?”

“他們都穿春衫了,還有拿折扇的,我再穿帶毛的,會他們被笑話的。”

“手這樣涼。”阮鶴說著就握住他的手,放進毯子裏,幫他捂一捂。

阮久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轉移話題:“等過幾天更暖和了,兄長也去看我打馬球。”

阮鶴搓搓他的手,應了一聲:“好。”

阮久看著兄長,眨了眨眼,最終沒有提起自己去北城門看鏖兀使臣的事情。

*

阮久賴在兄長那裏吃了午飯,又陪兄長睡了個午覺——主要是他在睡,兄長在邊上看他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