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星野修吾知道, 繼國緣一的眼睛是與眾不同的。

和別人看到的表象不同，他看到的是最直接的“真實”, 用藥研藤四郎的話來說，就是行走的X光機。

所以他才會說，讓他以“人類”的角度來看待這個世界。

“來。”旁邊就是涓涓流動的小河，星野修吾走到小河邊，沖著少年緣一招了招手。

少年緣一將手中的野果放在一旁, 走到星野修吾的身邊和他並肩而立。

清澈的河水將兩個人的容貌倒映在水面上。

少年俊秀的容貌已經隱約可見日後俊朗帥氣的模樣，他的眼角和額頭有著火焰狀的斑紋, 這斑紋卻半分都沒有破壞掉他的容貌，反而更為他平添一種神秘的氣息。

他的目光毫無波瀾, 臉上更是少有表情, 光是這樣的姿態就很容易讓人退避三舍, 因為他身上的古怪所擊退。

他怔怔地看著溪水，似乎被裏面的倒影所吸引, 久久無法回神。

“不直接看到人體的話，你看到的‘人類’看到的是什麽樣子？”星野修吾淡淡的聲音在旁邊響起, 聲調的一如既往的不急不緩，“還是肌肉和血液的組合嗎？”

少年緣一緩緩地搖了搖頭，又點了點頭。

星野修吾自認已經算是了解他了, 卻也因為這個動作而陷入了短暫的迷惑之中。

他這是肯定, 還是否定？

看不到繼國緣一所“看到”的世界, 星野修吾並不是很能明白, 這個少年剛剛的舉動是什麽含義。

難道他看到的……是一半對一半的陰陽臉？那樣未免也太過驚悚了一些。

少年緣一沒有說話。他依舊注視著水面上的倒影, 似乎想借此機會，將這倒影深深地刻進心裏似的。

他看的是星野修吾的倒影。

輕微蕩漾的水波無法展現出青年哪怕是二分之一的美貌，卻也足夠讓人覺得美麗。

和千瘡百孔的貧瘠身體不同，倒映在水面上的星野修吾，在少年緣一的眼中，終於展現出了另外的一面。

一身純白的青年有著極長的黑色長發，在微風的吹拂下輕輕地揚起，更襯得那身軀單薄瘦弱，而這仿佛被風一吹就倒的柔弱身體，卻有著在常人身上極為少見的極致之美。

他的臉上帶著淡淡的笑意——少年緣一知道，像是那樣將嘴部兩側的肌肉提起的動作，被稱為是“笑容”，這樣的笑容，讓他本就足以令天地失色的容貌更添殺傷力，直直地撞入少年緣一的心底。

“如果你想要以這樣的視角來看待世界的話，就想一想這水面上的倒影吧。”星野修吾面帶微笑地說道，他完全沒有發現身側少年的異樣，聲音溫和地就好像是風。

“緣一你看到的世界是不同的，”星野修吾看了一眼少年緣一，緩緩地說道：“不過，偶爾以普通人的角度來看待一下這個世界，也許會有意料之外的收獲吧。”

意料之外的收獲？

少年緣一的目光從湖面上轉移到了星野修吾的身上。

完全變得不一樣的視野和產生了“觸目驚心”的強烈對比，讓少年緣一第一次產生了某種類似於他為什麽會有這樣一雙眼睛的不滿之意。

眼前這個人是與眾不同的。

想要看到……不一樣的他。

微弱的願望如同一盞在黑暗中點亮的燭光，搖曳著微弱的光芒，卻一點一點地將黑暗徹底驅散。

少年緣一嘗試著控制著自己的視野。

他想要用自己的“眼睛”，將眼前的這個人牢記在腦海裏。

只不過這樣的做法說起來簡單，實際操作起來，卻有著不小的難度。

他嘗試了幾次，皆是以失敗告終。

十五六年來，他已經習慣了從一出生開始就是通透的世界，如今想要“關閉”，並不是簡單的事情。

不過，究其過程而言，對少年緣一來說，的確算得上意料之外的收獲了。

星野修吾並不知道少年緣一在做些什麽，只是覺得他看向自己的目光有些古怪。可要說什麽地方古怪又說不出來，星野修吾有些無奈地笑了笑，並沒有放在心上。

“主殿，就快要到二條城了吧。”

三日月宗近的聲音打斷了少年緣一的想法，他眨了眨眼睛，將目光從星野修吾的身上移開了。

他還有很長時間可以練習。

“嗯，大概再有兩天的路程就差不多了吧。”星野修吾神色自然地將時間轉換器拿了出來，將地圖展現在眾人的面前。

前幾日他第一次拿出來這個的時候，完全忘記了少年緣一的存在，本來會以為引起不小的驚訝，卻沒想到，對方對此毫無反應，這讓星野修吾深刻地再次認識到了“繼國緣一”對常識性的東西缺乏強烈認知的事實。

只不過，時間轉換器這種東西的存在實在是過於特殊，星野修吾也不知道怎麽跟他解釋，索性就把這個事情忽略了過去，後來再使用的時候，也沒有特意避著少年緣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