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八章:騎在黑蛇背上(第3/5頁)

修蛇張開了嘴,喉嚨口發出了一道道波狀的紋路。

這是修蛇的話語,寧長久聽不懂,但是可以從中感受到抗拒的意味。

這種抗拒並非攻擊性的,而是因為它不願意離開這片水底。

寧長久心中了然,這應該也是不可觀師兄師姐的手段。

他閉上了眼,再次睜開之時,眼中是一片滾燙的金色,那是朝陽初初越過地平線時的顏色。

一頭金烏飛上了肩頭。

修蛇的豎瞳驟然一細。

它像是感知到了什麽可怕的存在,盤在石象上的身體不停地扭動著,本就破碎不堪的鱗片簌簌落下,雪一般墜入幽深的湖底。

金烏飛出,將水中的昏暗盡數啃咬殆盡。

接著,金烏像是溶解在了水中一般,大片的湖水都化作了燙金之色,向著修蛇所在的地方纏繞過去。

修蛇在水中不停地掙紮著,卻像是毒蛇遇到了老鷹,絲毫沒有反抗的機會。

那是血脈上天生的壓制。

但此舉極為消耗精神之力,寧長久的臉色很快比他的衣裳還要慘白。

修蛇劇烈地反抗著。

金烏卻似陽光穿透琉璃一樣,無論琉璃多厚,它都不受阻礙地穿透了過去。

金烏纏繞上了修蛇的七寸,化作了韁繩。

寧長久與金烏神念相連,他的身影下一刻便出現在了修蛇的背脊上,他一把抓住了韁繩的一端,將先前自己說過的話通過金烏強行再次灌輸入它的大腦,試圖取代掉先前師兄師姐立下的讖語,打下新的烙印。

在妖獸的世界裏,血脈的壓制有時候比境界的壓制更為可怕,金烏所帶來的恐懼甚至讓修蛇生不出任何反抗的念頭,仿佛它一生下來就是這只金色神鳥的仆役。

不久之後,蓮塘的水面將會再次炸開,寧長久手持金色韁繩的身影宛若神明駕馭黑龍升天而去。

……

……

一顆古木的樹洞裏,陸嫁嫁的劍裳後背已被鮮血染紅,她躲在這個洞中,竭力穩定著自己的傷勢。

她原本以為,自己劍體修成之後,便可以徹底無視身體竅穴,真正做到靈力隨心所欲。

但多次的煉體也並未真正賦予她不壞不滅的身軀,一整日的戰鬥再加上劫雷澆灌全身,她原本隱藏的傷勢終於無法繃住,再次裂開的傷口險些要了她的性命。

她短暫地擺脫了九嬰的追擊,躲在這個樹洞中療養傷勢。

她知道用不了多久九嬰便會再次追及,這個必然出現的結果讓她心煩意亂,因為此刻她雖能暫時壓下身體的傷,但這根本解決不了問題,她與九嬰一戰,原本就極為吃力,如今傷勢加重,最後的勝算也被抹去了。

自己就要這麽死了嗎……陸嫁嫁想起不久之前,劍體大成時的意氣風發,背靠在樹幹上,苦笑了一聲。

過去,她是不太畏懼死亡的,但如今她越來越惜命了。

她還有好多事情沒有做呢。

不知為何,這般緊要關頭,她卻想起了那個心魔劫。

心魔劫中,她與寧長久以徒師的身份經歷了許多歲月,有碧湖泛舟,有原野同行,有大雨同處一屋檐,有大雪同撐一傘面,有冬日熱粥上的白氣,也有夏日杯中窖藏的冰雪……

那些場景明明都是假的,卻讓她那麽依戀。

或許那也是她潛意識裏遲遲不願意醒來的原因吧。

她有些後悔,若自己不執迷於此,早些醒來,是不是就可以打斷翰池真人與九嬰的融合,避免這一切的發生呢?

都怪寧長久這孽徒……她心中這樣默默地推卸著責任,嘴角卻勾起了一個細微的弧度。

身後傳來了九嬰碾碎樹木的轟響聲。

她的耳中卻被另一個聲音壓了過去。

那是心魔劫中,自己尚小的時候,寧長久在覆滿白雪的劍場上,給自己輕聲念的詩謠。

“歲月如流,平生何幾?晨看旅燕,心赴江淮。昏望牽牛,情馳楊越。朝千悲而掩泣,夜萬緒而回腸。不自知其為生,不自知其為死也……”*

這詩文年代已不可考,其中許多地名如今也已找不到對照之處,可那韻腳間揉出的情緒卻似能輕易跨過歲月的隔閡,一遍遍春風化雨般洗過心湖。

陸嫁嫁的心再次歸於平靜。

她拔出了明瀾。

在九嬰巨大的身軀碾來的那刻,陸嫁嫁足蹬樹幹,身影借力竄出,如一道白線,向著前方再次掠去。

九嬰九命,絕非如今的她可以抗衡的。

所以她所去往的方向是以紅河為界的南荒。

那是她唯一能想到的機會。

但她依舊高估了自己如今的身體。

她終究不是真正沒有情感的冷兵器。

後背的傷拖累著她。

天邊,太陽漸漸變幻了顏色,向西邊沉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