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一章:今夕是何年(第4/5頁)

寧長久打趣道:“徒兒怎麽天天催促我睡覺。”

陸嫁嫁閉上眼,繼續打坐,不理他了。

寧長久便在月色鋪就的林間輕輕踱步。

抵死的纏綿再美,終究也只是短暫煙華,如何擺脫既定的命運,是他一直在思考的事。

“師父,你究竟要做什麽呢?”寧長久望著月亮,輕輕呢喃。

……

……

隱世,不可觀。

高峰如世間最大的劍,插入雲霄,好似傳說中的昆侖天柱。

山腰之間房屋錯落,有大河環繞而過。

那是大河鎮。

大河鎮與人間的尋常村鎮並無異處,屋樓相接,青瓦連綿,街道舊磚鋪成,小鎮兩邊薺麥青青,田壟之間有流水澹澹,田螺緩緩移動著身軀,魚蝦竄著身子追逐月影。

無人能夠想到,這殼上覆藻的田螺,竟是吞噬星光而生的重虛螺,那些不停竄動的銀色小魚,則是遊曳於虛境之中的盲鱗魚,而那些遊走與田壟的蝦與蟹,則是當年一條真龍被處刑之時,剝墜下的鱗片遇水所化。

那林野間野蠻生長的春藤,每一縷皆是攀仙藤,據說太古神器打神鞭的主幹骨,便是由二十四節千年攀仙藤所造,林間的桂花皆是月宮之種,堆砌的亂石也皆是可將凡品打磨成仙兵的神物。

但無論是大河鎮還是不可觀,從未有人覺得這些算是什麽。

重虛螺就該歸於田,盲鱗魚就該歸於溪,龍鱗蛇蠍本該歸於土丘洞穴,仙藤月桂也不過林間雜花野樹。

只因為這裏是不可觀。

天地大隱之處。

張鍥瑜來這裏居住已有兩年有余,他的職責便是繪畫,但所繪之處並非尋常的畫卷,而是等待夜色降臨之後,將這片幽暗的夜空繪制完整。

這片夜幕上的每一個星星,都是他親手畫出的雛形,然後再由其他匠人將它打造出來,鑲嵌入天空之中。

他們都是最好的匠人。

人間曾流傳過媧人族的傳說,傳說媧人一族每一個都境界非凡的高手,感染著混沌之初的原始神力,他們行走在世界的陰影裏,修補著世界的漏洞和問題,他們不留姓名,造化生靈萬物也從不自居其功。更有傳說將他們描繪成持矩人,在神國之主還未坐鎮人間之前,便是由他們殺死那些破壞規矩的古神。

但媧人族千年之前便銷聲匿跡了,其後的傳說鮮有佐證。

張鍥瑜覺得某種意義上,他們便是媧人族,只是他們修補的不是原先的世界,而是在構造一個嶄新的國。

張鍥瑜最初到來的時候,他覺得在神國之主的領域裏構造這樣一個世界,根本就是異想天,但後來他在這裏見到了幾位故人,那幾位故人竟並未覺得這有什麽不妥之處。

後來他才明白,一切的原因,便是大河鎮盡頭的那座道觀之中,坐鎮著那位女子。

一位有可能在十二個國主中硬生生再添一張座椅的女子。

張鍥瑜垂下了筆,隔壁的白色長毛犬狂吠了幾聲。

小鎮寂靜。

大師姐一襲澹青色的道袍走過小鎮,她懷抱拂塵,步履寧靜,路過了薺麥相夾的小道,道袍的起伏與夜風中的麥浪玄妙地契合著。

她在通往不可觀的山道前停下了腳步。

二師兄坐在一塊崖石上,拄著刀,臉上透著些疲憊。

大師姐神色凝重了許多。

“師父出關了?”大師姐問道。

二師兄點頭道:“師父要見你。”

“只見我?”

“嗯,整個觀裏,你是最得師父真傳的,真真是讓人嫉妒得很啊。”二師兄伸了個懶腰,笑著說道。

大師姐又問:“師父還說了其他話麽?”

二師兄沉思了一會兒,收斂了那些玩世不恭的神色,道:“師父情況好像不太好……”

大師姐黛眉微蹙。

她輕輕頷首,繼續向前走去。

小師弟十多年未能尋到,終究是給原本計劃裏,難以彌補的一環。

這是他們多年的心病。她隱約覺得,師父這次出關,便與此有關。

大師姐走入了觀中。

她依舊不明白二師弟的那句話。

師父這樣的人,怎麽可能情況不好呢?

她平靜地走入觀中的最深處。

道觀幽靜。

最深處的大殿裏,列著數百位上古之神的像,神像手中皆捧燭火,燭光照亮了它們漆畫而成的猙獰面容。

大殿中央的那座神像,則是頂天立地的巨人,他的身影直接抵達藻井之頂,神像更似天柱,落著金輝,纏著蛟龍。那些蛟龍皆是真正的龍骨雕琢而成,它們有的形如四腳蛇,有的如生有一束蝙蝠般的翅膀,它們的骨頭皆精勁繁密。

這座中央神像的手中,同樣捧著一盞燭火,只是這燭火所燃並非鯨油,而是一片如火的羽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