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九章:天榜之人,雪亭之刺(第4/4頁)
起初,人們只以為是惡作劇。
但很快,他們發現自己真的抓不上來魚。
原來是魚王潛入水下,堵死了所有冰窟窿的缺口。
今日之後,有人嘗試著給魚王納貢,納貢之後,果不其然釣到了許多魚。越來越多的人向魚王納貢,也有人覺得邪乎,再不敢靠近幽月湖。而魚王也再沒親自下過水,每天就按飯點去玩洞窟大快朵頤,重新吃得白白胖胖。
那些垂釣者甚至還因為自己的豐收對所謂的魚王感恩戴德,去供奉更多更肥碩的魚。殊不知,那原本就是他們應得之物,只是先前被刻意限制了。
裝神弄鬼的興致過了,魚王便趴在巖石上曬太陽。
他摸著肥嘟嘟的肚皮,回憶著被雨打風吹去的崢嶸歲月,總有種俱往矣的不真實感。
“佛法無邊……”
魚王輕輕開口。
……
……
時間不知不覺地過著,轉眼又是半月。
籠罩塵世的冰雪漸漸淡去,堆積著雪的枝丫開始吐出新蕊,勃勃的生機在遼闊的大地上一縷縷地滋養著,只等驚蟄之雷劈過,蟲蛇爬出巢穴。
寧長久在號令樓上望去,峰巒如聚,屏風般立著,在夕照裏承滿金色。這幾乎是視野觸及的全部。
一個多月了。
他走出了號令樓,緩緩掩上了門,帶著柳珺卓的劍與冠緩緩離去。
“要走了?”
一個聲音在心神中響起,正是惡。
寧長久點了點頭:“時間差不多了。”
惡說道:“嗯,下次再見之時,說不定又是天傾西北,地陷東南的場面了。”
寧長久道:“聖人將死,世間無人再能發起這樣規模的神戰了。”
惡道:“也許吧。”
寧長久緩緩走下階梯。
在他即將真正離去之時,惡最後的話語輕若夢囈地在心湖響起,濺出漣漪。
“小心劍閣。”
惡說。
寧長久好似什麽也沒有聽到,未做出任何回應,面色如常地走出了天榜。
號令樓已空,夕色下的天榜與他作別。
少年孤身而來,背劍而歸。
“這就要走了?”曾與他聊過天的老學究道:“此處修行一月堪比外面一年,這是世間難尋的修道聖地,不坐滿三個月委實可惜了啊。”
寧長久道:“我沒有時間。”
老學究有些奇怪,坐鎮此榜不就是節約修行時間麽?
“難道你還有比修長生證正果更重要的事?”老學究很是奇怪:“普通修道者不說也罷,但你這樣的天才,修得長生道應是無上的夙願才對。”
“我不修長生。”寧長久道:“我修的只是仙緣。”
他與天榜的緣是惡以及小齡的安危,這兩件事做完,緣便盡了,自然不值得逗留。
莫說他的人生已沒有幾年,哪怕他壽命依舊漫長,他也不會去做苦求長生之事。
長生雖美,但用冗長枯燥的歲月去賭一個縹緲的理想,最後很可能換來個萬年滄桑成灰,並不值得。這些閑暇不如與司命看雪,與嫁嫁看山,或與她們一起飽覽萬種風情。
求仙尋藥問長生是老了才會做的事。
他尚年輕。
寧長久離去。之後早已在天榜等候多時的許多弟子陸續入樓,開始爭奪下一個鎮守天榜的名額。
他們皆是青年俊彥,但張久,十四先生與簫裘珠玉在前,已沒人關心他們的勝負了。
……
寧長久禦劍,順著車轍的痕跡飛入了雪川裏,一劍向東。
一個日夜之後,他在一座亭中停下,小憩。
那是一座臨水的古亭,被歲月侵蝕多年,搖搖欲墜。
寧長久來到亭中,將劍擱在一邊,調息了一番真氣。
忽然間,他心生靈犀,擡起眼眸,看了一眼亭邊的碑。碑上寫了三個字“尋酒台”。
“尋酒?”寧長久微微蹙眉:“尋久……”
話音才落,他還在思考這是否巧合,亭邊枝頭,最後一片臘梅卻倏然落下。
紅艷的梅瓣宛若冬日最後一片雪。
寧長久心生不祥之感。
他忽然伸手握劍,一道劍氣斬去梅花。
梅花裂為兩瓣,靜躺雪中——它只是個幌子。
驟然間,風聲與鶴唳同起,古亭周圍,草木皆兵。
寧長久的身後,天光黯淡,春風盡散,滿庭雪色驟然一聚,旋渦般凝作鋒芒,刺向了他的後背。
“等你多時了。”
聲音與鶴影從劍光中同時透出,帶著不散的怨氣。
正是當日逃逸的顛寰宗宗主,白鶴真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