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九章:乘舟過峰一萬重(第3/4頁)
司命於孤峰上負手,遙望群川,氣度儼然。
奔騰不息的江流在群峰間迂曲盤折,流向北方。
“今夜休憩何處?”司命問道。
兩人馭劍許久,所見唯有荒山孤直,並未尋到城樓人煙的景致。
寧長久道:“此處群峰綿延,不知十萬百萬,要尋一座彈丸小城,恐怕也難如登天。”
司命道:“飲月為食,餐風宿露也未嘗不可。放心,我沒那麽嬌貴,你也少裝偽君子。”
寧長久好奇道:“我聽說有些女子被責罰之時能從中獲得些歡愉,你……不會也是其中之一吧?”
司命心中一凜,俏臉微紅,怒聲叱道:“胡說八道什麽呢!我可是神官!”
寧長久道:“你分明不是我的對手,可你這些日子為何總以話語激怒我?我難免遐想。”
“還不是因為你這人太過可恨!”司命冷冷說著,微側過身子,面朝著殘陽,不去看他。
“原來如此。”寧長久並未生氣。
他俯下身,看著群峰之間奔騰不息的江水,道:“你辛苦了一日,晚上就由我來吧。”
“你又想做什麽?!”司命立刻回頭,警惕道。
“別瞎想。”寧長久說了一句,便躍下高峰,穿過雲海,來到一片寒霧環繞的竹林之間,他以指為劍,連伐數竹,將其以柔韌細藤捆穿好。
司命緩緩落到他的身後,問道:“你這是在做什麽?”
寧長久道:“江流向北,我們也恰好向北,正是同路。”
司命冷哼道:“你可真有閑情逸致。”
“可恨之人總有可圈可點之處嘛。”寧長久笑著說道。
司命道:“浪費時間。”
寧長久道:“江流湍急,並不比我們馭劍慢多少的。”
說話間,寧長久已幹凈利落地捆出了一個竹筏,竹筏很寬,恰好可供司命橫臥。
“上來吧。”寧長久道。
司命微一猶豫,足尖輕點,落在了竹筏之上。
這是她第一次坐竹筏。
江水將竹筏穩穩當當地托起,水流觸手可及,浪花飛濺,輕輕撲打在身上,帶著意料之中的清涼。寧長久坐在前方,以靈力調整者竹筏的方向,防止其傾覆亦或撞上礁石,司命則在後方盤膝而坐下來,她將手指伸向水中,薄薄的、貝母般的指甲輕觸著水,高速的水流在指縫間掠過,所帶來的緊促感是令人愉悅的。
江流帶著他們奔過群峰間迂回的河道,向著遠處駛去。
群峰在身側掠過。
司命擡頭望去,險峰高聳,一眼不見盡頭,倒是夜空如洗,星鬥分明,離自己好似更近一些。
“怒浪翻滾,攪人清夢,這樣如何能睡得著?”司命話語平淡地表達著不滿。
寧長久道:“摒棄雜音,物我兩忘,對你而言應該算不得難事吧?”
司命道:“那不過是虛假的平靜,坐懷天地,寂然忘神,才是真正的心靜。”
寧長久習慣了她的難以伺候,懶得分辨她的話語,只是道:“隨你。”
司命淺淺一笑,也不追究。
月自東方而出,水面如銀,淌向群山盤繞的深處,司命盤膝而坐,銀發吹舞,神袍當風,眉間的倦意於清風間化作慵懶的笑,她忽地擡袖,於側邊懸崖上斬下一截細竹,握於指尖,手指勁然扣於其上,落指之處,簫洞有序。
司命手持竹簫,貼於唇邊,魅舞而動的指間,簫聲飄然而出,和著松濤與水聲,似仙子乘鶴悠然雲去,亦似深閨佳人獨往空樓,其間的縹緲與怨慕參差。
寧長久聽著簫聲,心緒平靜,不由回憶起蓮田鎮與陸嫁嫁泛舟之時。
只是司命的簫聲帶著若有若無的感染力,寧長久恍然發覺,記憶中陸嫁嫁的臉,竟換成了司命清美的銀發冰眸。
他微微回神,笑著摒棄了這些念頭。
簫聲隨州跨越萬水,天空上的雲緩緩打開,將星光灑在他們的衣衫上。
竹筏來到了最湍急的河流間。
竹筏下的河流陡然拱起。
一頭惡蛟從水面下擡起了頭顱,兩鰭大張,血盆大口間利齒森然,它怒嘯著,對著這只竹筏撲了過去。
寧長久寂然不動,豎指推出一劍。
一線白光由上而下劃過。
嘯聲轉而淒厲,惡蛟頃刻間被斬成兩截,如兩道鞭子向著水面抽打過去。血霧散於風中。
司命自始至終閉著眼,忘情撫簫,和著天地間自然的聲響,漸漸宏大,仿佛這聲音並非簫中來,而是來自於萬壑千山。
許久之後,簫聲漸止。
司命隨手將此簫扔入了水中。
寧長久道:“此曲當為千古之唱,這般丟棄,不免有些可惜。”
司命雲淡風輕道:“吹簫棄簫,皆因興致來去而已,有此良夜銘記,並不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