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給我加上“大人”兩個字

現在只有新一在賣力,離岸不到十米的距離,亂步覺得到岸的時間還有一個世紀那麽遠。掛在遊泳圈的小腿無意識地踢了一下空氣。

其實亂步也不想來海邊。

這個時候,應該是他跟著工藤優作一起在房間裏面寫作,談推理小說家,和推理小說手法,還有談日本對於推理小說的概念和定義。亂步有太多可以說,可以分享的。但是昨天晚上亂步吃撐了,沒聊,到早上想要找工藤優作的時候。

工藤優作說他又有新的靈感了,不能陪亂步。

亂步自己寫作,也非常清楚靈感的重要性。他在友客鑫市每天寫文章最煩的便是自己沒有靈感,怕自己寫不出有趣的作品。所以,亂步清楚工藤優作是在重要時期。

在被有希子哄著說“去海濱餐館吃東西”的亂步離開前,工藤優作問了亂步一句話:“亂步君,你想成為小說家嗎?”

亂步理直氣壯地說道:“我是小說家。”

在友客鑫市早就出道了,不過在這個地方自己還是寂寂無名的寫手。但亂步知道這只是時間上的問題。

工藤優作笑道:“亂步君,那我和你稍微講一下。”

“嗯。”

亂步擡起頭,等著工藤優作繼續說下去。

“我寫書十余載,遇到了不少充滿靈氣的小說家。當然你是我遇到的最富有想象力和創造力的孩子。我對你未來的寫作之路並不擔心,我只擔心有一天獲得盛譽對你來說太過簡單,讓你覺得寫作不過是如此的事情。”

工藤優作很慎重地說這件事。

寫作是一項門檻很低的事情,誰都可以寫,只要懂文字,會寫,三歲孩子也可以成為詩人,成為小說家,成為作家。當然在海量基數下,能堅持寫作,最後獲得贊譽的人其實很少。而在這些獲得各種榮譽的人當中,又不少可能只是初出茅廬的人。

他們的成功太過輕易,反倒讓他們難以堅持下去。但之後的作品不再帶給他們榮譽和利益時,他們也許會離開這個文壇。又或者出道即巔峰的人他們會更容易受到寫作上的打擊。有些作者甚至為了自己的創作而最大程度地剝削自己該有的幸福。像是小說家弗朗茨·卡夫卡一生有過三次訂婚,又均拒絕了,就是不想要放棄自己寫作時依賴仰仗著的那些對無法根除的孤獨的恐懼感。

在工藤優作看來,亂步少年心性,我行我素,同時也容易受到他人影響。那麽,不管他寫文是興趣使然,還是對這個世界有所訴求,他寫作之路也不會因為他的才能而一帆風順。

就是已經是世界級的小說家工藤優作自己,也不免會遇到寫作上的瓶頸。

“我見過很多有靈氣的作者都因為各種原因離開了文壇,這讓我一直耿耿於懷。我對你也是如此。亂步君,我希望你是一名小說家,我想看到你更多的作品。一年後,五年後,十年後,二十年後,我都希望看到你會因為創作而快樂地活下去。但是,這只是我個人的想法和希望,是不能強加在你身上的。”

工藤優作頓了頓,說道。

“所以,我很希望了解你。對你來說,寫作,對你來說,意味著什麽?”

江戶川亂步的回答將會決定工藤優作如何在寫作之路上幫助他。如果亂步只是圈地自樂,博關注博贊揚的話,工藤優作也許會把他介紹到不錯的編輯上,讓亂步起碼可以靠寫作養活自己。至少在亂步離開文壇之前,他不會覺得虛行一場。但工藤優作會很失望,就像是期待最美好的花籽開花時,它就凋謝了。

但是如果亂步是真心想要投入身心的話,工藤優作會不留余力地幫助他,為他開路。

在這樣的想法上,就已經很明顯地分出了“作者”和“編輯”的想法。編輯的話可能會惜才愛才,但是他們大部分會為市場而行動,不會太關心作者本身。更簡單地說,如果今天亂步遇到的是編輯,編輯可能會直接跟他說簽約合作的事情,不會跟他語重心長地講“未來”。

正是因為工藤優作的認真和誠心,亂步也把自己的心底話說了出來,碧色如璽的眼瞳裏面泛著寶石般的光芒:“對我來說,創作就是我的生活。如果有一天我再也寫不出有趣的作品來,我也沒有活下去的意義了。”

如果對這個世界已經沒有任何訴求,舍身成仁。

這就是亂步自己定好的結局。

這是在和庫洛洛那時候見面的時候,他已經跟自己定好了。而正是這份純粹和極致,才讓亂步擁有了特質系念能力。

亂步說到這裏,下意識地摸了摸脖子,難不成自己已經死過一遍了?但是上面的是一只蜘蛛紋身,也不是致命的創傷。

毫無疑問的,亂步的覺悟讓工藤優作十分吃驚,連工藤優作都沒有這份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