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賈玩睡到日上三竿才醒, 發現那本孫子兵法竟然已經抄的差不多了,趙軼怕不是寫到淩晨才走。
不由心情有些復雜。
在江南時,有林如海疼他如子, 萬事不必操心,便是捅出什麽簍子,自有師傅為他兜底, 又有黛玉視他如親弟, 噓寒問暖,衣食住行處處妥帖, 半點不用他操心……自從來了京城,替他操心兜底的人沒了,倒是處處要他來操心兜底。
說不累是騙人的。
趙軼為他做的這些事, 夜宵他有的吃也可, 沒得吃一覺睡到大天亮也挺舒坦,書有人幫他抄挺不錯,沒人幫忙, 他安安靜靜寫幾個時辰的字兒也不覺得是什麽負擔……似是可有可無,可待他那份心, 卻暖人的緊。
不由又想起船上的時候, 還是少年的趙軼雙腿俱斷,嗓子毒啞,每天都被疼痛折磨,卻並未沉浸在怨恨中,反而總想為他做點什麽, 哪怕只是遞個饅頭、倒杯水、梳次頭,擦掉嘴角的一顆飯粒,都會滿足的高興很久。
賈玩只當是趙軼自尊心作祟, 想要證明自己的價值,證明自己不是廢人,便樂得如此,甚至還會故意使喚他,看他少年帶他一臉“離了我你就是不行”的表情,“不情不願”的應下,暗自偷笑。
如今的趙軼,早已不是當初船上的淒慘少年,但一舉一動卻依稀帶著當初的影子……
關禁閉的時日略無聊,平日裏賈玩也不怎麽出門,可不能出門就覺得難熬起來……他的房間不算狹窄,但也沒寬敞到能練槍練棍的地步,耐他性子打了兩趟拳,又去睡了個回籠覺,睜開眼睛就到了吃午飯的時候。
人一閑就愛胡思亂想。
不知道王子騰帶他人馬到了哪裏,皇上派人刺殺王子騰的事,怕是早就傳到了太上皇的耳朵裏,太上皇也該知道王子騰的事暴露了……如今這父子兩個,已經算是兵戎相見了,表面上卻依舊一副父慈子孝的模樣。
其實想要平息此事,有遠比殺王子騰更簡單且一勞永逸的辦法——刺殺太上皇。
不過只是想想罷了,弑父的事,乾帝不會去做,賈玩也不會越俎代庖替他去做。
若他真敢殺太上皇,乾帝第一個就容不下他,他自己倒無所謂,一身武藝,哪裏都去得,可他背後還有林如海,有黛玉,有惜春,有榮寧二府……
思維發散出去,不由又想,不知道趙軼的算計得逞了不曾,用自己的性命要挾皇上收回成命,總該有個理由吧,趙軼要怎麽解釋?
若王子騰不死,真的會打仗?
又過去半日,王子騰的兵怕是離京不遠了吧?
賈玩嘆了口氣:等消息這種事,確實是磨人。
提筆繼續抄書,雖沒剩下幾頁,可總要花時間把它寫完,末了還要寫一篇“心得體會”呢!
“爺,”玉盞神色慌張的進門:“有聖旨來了!”
賈玩放下書:“來了就來了,慌什麽?”
玉盞急的跺腳:“不是皇上的聖旨,是太上皇的聖旨!”
玉盞一臉愁容,她雖身在後宅,不知道太上皇和乾帝之爭,卻很清楚自己的主子曾狠狠得罪過太上皇和忠順親王,太上皇退隱、忠順親王被貶,都和自家主子脫不開關系。先前有皇上護著還好,如今皇上也……
賈玩也很意外:他等他乾帝的消息,結果乾帝的人沒來,太上皇的人反而來了。
“告訴玉硯,去找周世子。”
太上皇和乾帝已是刺刀見紅,這會兒派人來,總歸不是好事。他本以為自己手中無權,只一身蠻力,太上皇的目光不會放在他身上,如今想來,是他太自以為是了。
玉盞連忙應了,快步出門。
賈玩又吩咐一句:“讓蓉哥兒在正院前廳布置香案準備接旨,我稍後就到。”
“已經在布置了。”
賈玩點頭,換了官服,轉去正廳。
太上皇的人排場很大,三個傳旨太監,二十四名全副武裝的禁衛,若不是還有好些個捧著賞賜的內侍,看他跟準備抄家似的。
來宣旨的公公叫宣海,是太上皇身邊第一得意的人,和賈玩算是認識,畢竟都常在宮中出入,只是並沒有什麽交情。
宣海年紀大了,保養的卻好,只眼角的魚尾紋有些密集,笑起來頗為可親,聲音也並不尖銳刺耳,反而柔和舒緩,看他不像是宮裏得勢的公公,更像親切和藹的老家翁,宣海負手看廳中的陳設,嘆道:“說來也是緣分,這寧國府啊,咱家還是小的時候,跟他先皇來過一次,那個時候兩位老國公尚在,當真是金堂玉馬,仆從如雲,富貴無極……賈氏一門兩位國公,何等煊赫,如今卻是冷清了。”
賈玩隨口應道:“可惜我們這些做後人的不肖,只知道敗壞家業,如今是一輩不如一輩了……公公請坐。”
宣海搖頭笑道:“大人何出此言?大人年不過十六,已是大內第一高手,身居三品,又得皇上信重……說句不恭敬的話,便是兩位國公爺,也遠遠不及。以大人之能,如能審時度勢,自當平步青雲,恢復昔日榮光,甚至更進一步都指日可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