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我覺得我們夏季賽會贏。
從三亞回來的第十六天,各類不知出處的醜聞和對榮則職業素養的質疑幾乎完全從互聯網消失後,本賽季第二次即將對戰WBG之際,中午十一點,坐車從金州路出發,榮則腦海中突然浮現出這一句話。
這是黃予洋剛來FA的一個傍晚,他對榮則說的話。
那時榮則日復一日地過著只有訓練和比賽的生活,習慣離他而去的隊友,習慣忍耐,習慣放手,習慣金州路的四季,也習慣不甘心、壓抑,與麻木。
黃予洋像在榮則二十三歲時卷土重來的青春期。
第一次在手機裏聽到春季MVP的點評復盤,第一次看見站在宿舍大廳的瘦高的新輸出選手,第一次被人莫名其妙地抱住,第一次和一個假電音韓國人雙排,第一次示弱,問黃予洋沒輸過是什麽感覺,也第一次因為靠近某個人而心動。
榮則沉默地想著,想他在第一次見到季悠可地那天晚上做的夢。
榮則的生活大多數時間是割裂的,他將個性交付在電子代碼中,現實裏只留一小部分自己。
黃予洋將榮則從遊戲裏拉扯出來,生長出一種踉蹌的、不完美也不夠自信的愛情。
八月的金州路快被出梅後的太陽烤化了,車裏很冷,太陽透過墨色的車窗,照在榮則手臂的皮膚上,像有虛無的暖意。
這個夏天和S市從前的夏天似乎並沒有太多區別,仍然燥熱,四處是蟬鳴,烈日當空的中午格外漫長,行人與樹都透著疲憊。
但對於榮則和FA來說不同。
五天前與TAC打的那場半決賽仍在眼前,他們便已正在前往決賽場館的路上,距離決賽便已只剩五小時。
將舊賽季和舊失敗拋在腦後,這是榮則離冠軍最近的一個夏天。
*
夏安福開著短視頻軟件,回想起春天和夏天,仍覺得不可思議。
春天他們打了許多敗仗,覺得來到FA幾個月,他的職業生涯已經走到了盡頭,陷入無窮無盡的自我懷疑。
他和樊雨澤畏懼陰沉的宿舍和訓練室氣氛,有時在私下商量下賽季的出路,榮則輸得沉默寡言,龐則手傷導致狀態下滑,印樂和他們關系最好,聊天時也像被磨平了銳氣,偶爾在抽煙的時候虛弱地說想贏。
春季休賽期,夏安福拉的外賣群最活躍時,當屬黃予洋和曹何籌直播記錄流出的那晚。
休賽期隊友們都沒回家,沒日沒夜在訓練室打IPF。夏安福淩晨刷到帖子,立刻轉發到了群裏。
夏安福和隊友一邊覺得這個新人MVP太過高傲,嘴巴很賤,一方面也確實覺得整件事顯得有些好笑。
他還想要是他和樊雨澤的聊天記錄外泄,可能會被各路粉絲罵到退網,被聯盟禁賽三年。
沒過多久,榮則在訓練室播放了不知多少遍黃予洋的視頻後,黃予洋加入了他們這個搖搖欲墜的家庭。
對於夏安福來說,黃予洋代表大腿,代表好兄弟,代表士氣,代表FA的鎮定劑。
他幾乎永遠都是可靠的,不論順境還是逆境,黃予洋都能制造出輸出空間,打出明星球,逆轉戰局。
因此榮則隨著他改變了,FA也變了。
夏安福的職業生涯不必早早結束,而和前幾賽季FA離開的人不同,夏安福想繼續留在這裏。
誠然,FA不是一支完美的戰隊,但FA有那種喜歡混直播時長的、那種熱愛求神拜佛的、那種槍準但話很多的、還有常常不被人理解卻確實對IPF有著無盡熱愛的,最好的隊友。
*
夏季決賽在S市最大的體育賽事中心舉行,車繞過場館二號門,黃予洋已看到有人撐著遮陽傘在排隊。
場館的玻璃反射著陽光,他們在後門下車,走進休息室,教練又拍了拍手,緊張地討論戰術。
黃予洋對WBG的戰術和選手很熟悉,在教練又開始復盤WBG險勝ES的上一場半決賽時,他不知怎麽,有些走神地看了榮則一小段時間。
榮則和黃予洋不一樣,他十分專注,雙手交叉著,不時和教練交流。
黃予洋看了他至少一分鐘,榮則才像突然察覺到,看了黃予洋一眼,兩人對視間,榮則愣了愣,而後有些不自然地轉過頭,重新去看教練。
黃予洋因為榮則的眼神和舉動,變得腦袋空空,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覺得談戀愛原來這麽讓人不好意思,又開始胡思亂想,怕自己今天表現得不夠carry,沒法占據榮則以及全場注意的中心。
這種不好意思和不專心持續到了化妝師敲門進來,給他們做完造型,只剩沒多久就要上場才結束。
黃予洋晃了晃腦袋,打算去吸煙室吸煙,其他幾人似乎很焦慮,不想抽,只有並不抽煙的榮則說陪他去。
吸煙室在休息室旁邊,空間不大,排風扇開著。
黃予洋拿出打火機,看了榮則一眼,又有些不好意思讓榮則吸二手煙,便遲遲沒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