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溫辭安某種閃過一抹極其驚訝的眼神, 他乃是最正統的讀書人,最講究不動如松,喜怒不形於色, 為人又這般板正肅然。

所以沈絳瞧見他這般神色,反而也被驚訝了下。

她小聲問:“這個名字,是不是提不得?”

許久, 溫辭安罕見點頭:“若是旁人問我,我必會說一聲, 我不知道。”

沈絳微微怔住。

連這樣不懼一切的溫辭安,都能說出這種話,可見衛楚嵐這個名字的背後, 肯定有著一個極其血腥殘忍的故事。

溫辭安眺望著遠方,沉思了一會兒,才說道:“三姑娘,應該不知如今的內閣首輔顧敏敬顧大人,乃是我的座師, 我能入都察院也是深受顧大人之恩。”

“當年我在翰林時, 曾替顧大人整理書稿, 時常來往於他家中, 無意中在他書房裏發現了一副字。”

提到這件事,溫辭安這樣冷淡的性子,竟也生出了無限感慨。

他至今還記得那副字,一打開, 筆鋒如遊龍, 渾厚鋒利, 撲面而來的金戈鐵馬之氣勢, 哪怕只是看著, 都仿佛能感受到下筆之人,胸有長風萬壑。

溫辭安被這樣一幅字震撼,久久舍不得放下。

直到顧敏敬出現,他這才發覺自己的失態,連忙請罪。

顧敏敬不僅沒有責備他,反而問道:“子瞻,你覺得這幅字如何?”

溫辭安再次望向這幅畫,思索了許久:“學生覺得,這幅字豪邁壯闊,氣勢恢宏,寫這幅字的必是豪氣萬丈之人。”

“果然,你也看出來了。”顧敏敬極為珍惜的,從他手中接過這幅字。

這位朝堂之上說一不二的當朝首輔,臉上帶著無盡的感懷,他的眼睛緊緊盯著畫卷上的字,似乎想要透過這幅字,看到當初的故人。

溫辭安從未見過老師這般,忍不住低聲問道:“老師,不知這幅字是何人贈與?”

“他的名字,十幾年前響徹天下,可是如今說出來,只怕早已經沒幾個人聽說過了。”顧敏敬慢慢將字卷了起來,輕聲說:“老了老了,總是忍不住響起過去的事兒。”

只是顧敏敬卷到一半,突然說:“這幅字若不是因為沒有他的印鑒,只怕我還留不得。”

這也是溫辭安覺得奇怪的地方,剛才他打開,看完之後,就尋著末尾,想看看這字乃是何人所寫。

因為這樣的字,哪怕是隨手寫下,也一定會留有名號。

偏偏上面什麽都沒有。

“老師越是這麽說,我反倒越想知道這位先生名號,能寫出這樣一幅畫的人,可見心中必有乾坤錦繡,讓弟子心有向往。”

顧敏敬已將字畫重新卷好,只見他細細扣上,長嘆一聲:“可惜你生完了二十年。”

溫辭安驚訝:“為何?”

“因為他早已經離世。”

後來溫辭安才知道寫這幅字的人,名為衛楚嵐。

沈絳聽著他說起這件往事,竟真的對衛楚嵐這個人產生了好奇。

溫辭安擡眸,看著眼前的這一片寒江,目光所及之遠處,江水與天色一線,倒確實是個回憶往昔的好場景。

她問:“世子殿下說衛楚嵐謀反叛國,滿門抄斬,可是真的?”

溫辭安:“後來我也曾小心查閱過關於衛楚嵐之事,很奇怪的是,關於他的資料,竟已全部被焚毀。按理說,哪怕是謀逆叛國這樣的大罪,即便是滿門抄斬,也一定會留下卷宗。可是關於衛氏謀逆的一切卷宗,皆不在都察院。”

沈絳驚訝:“那在何處?”

“皇宮。”

“他生前是個什麽樣的人?”

溫辭安既已經開口,便毫無保留,說道:“衛楚嵐出身顯赫,卻年少成名,以十七歲未冠之齡,大敗北戎人,當年北戎乃是漠北第一大部落,王帳一聲令下,草原部落皆得聽令。也正是因為他,北戎八部才分崩離析,一直到近年,才重新整合。”

“他是不世出的帥才,當時已是先帝在位的末年。前朝皇子之爭,比起如今來,是有過之而無不及。而他慧眼識明主,效忠了當今聖上。”

沈絳沉吟:“難怪那個人說,沒有衛公,就沒有今上。”

原來是真的。

“只可惜人的野心是無法制止的,這樣一個不世出的帥才,竟也走上了不歸路。”

溫辭安不無感慨道。

沈絳擡頭望著他,反問:“溫大人,也覺得他是真的謀逆叛國?”

溫辭安神色端肅冷靜:“謀逆之事乃是重罪,需得三司會審,聖上親自過目,方才能定罪。沒人能將這樣大的一個罪名,栽贓陷害給一個重臣。”

“你可知當年衛楚嵐官至何位,聖上親封他為鎮國公,他亦是天下兵馬大元帥。”

沈絳輕蹙著眉頭,明明這個名字對她來言,只是個剛聽說過的陌生人名字。

冥冥中,她卻想要說什麽,替他辯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