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鴛鴦(二更)

魏馭城確實很久沒練拳了, 聽到臭小子說了句那樣的話,也真的很有練拳的沖動。但沖動歸沖動,還是深感欣慰的。

雖不知這小子怎麽突然醒悟主動和好。

寬心不過三秒, 很快,魏馭城復盤他剛才的話。

他還想正月剪頭?

死舅舅嗎?

魏馭城一瞬暗了眼色, 於是當天晚上,在房間背單詞的鐘衍突遭魏馭城的死亡逼問。

“你對我意見大到要正月剪頭發了?”

“平日我竟不知, 這些年把你養得紙醉金迷,揮金如土, 你就是這樣回報我的。”

“你這麽喜歡剪頭, 我就應該早些把你送進少管所, 這樣就能剪到無發可剪。”

魏馭城遞了個“賞你光頭”的眼神, 著實把鐘衍嚇得一哆嗦。

沉默之中,刀光劍影。

許久後,鐘衍小聲:“我都被罵懵了, 你這樣罵過林老師嗎?她一定也很怕你吧。”

魏馭城沒忍住,彎了唇角。

鐘衍撓撓臉,“你要溫柔點, 說不定早就追上林老師了。”

魏馭城笑意更甚,舅甥倆視線一搭, 像冬雪消融, 這才算真正意義上的和解。

次日, 林疏月很早忙完,於是去了匯中。

她沒上去, 在大廳坐著, 給魏馭城發了條信息, 就四個字:“接你下班。”

魏馭城的信息很快回復:在哪?

月:你公司樓下, 不上來了。

魏馭城沒強求,回了句,十五分鐘。

林疏月喜歡這種直接的相處模式,有什麽說什麽,明明白白,讓人安心。

十分鐘不到,電梯門劃開五六輪,她無聊,所以留意這些。門再開時,意外的,看到一熟人。

王啟朝也看到了她,溫和笑了笑,“林老師,好久不見。”

林疏月起身,“王總,您好。”

王啟朝是魏馭城在南青鎮工廠投建項目的建材供貨方,林疏月知道他倆的合作關系,所以在這見到並不意外。

王啟朝依然是簡單質樸的著裝,說話也實在:“不用叫王總,聽著別扭。我比你大,賞臉就叫一聲王哥。”

林疏月點頭,“王哥。”

王啟朝也頷首,“正巧碰見了,本來我也準備給你回個電話的。”

林疏月心一緊,“找到胡平川,不,申遠峰了?”

“找到了。”

“在哪裏?”林疏月嘴唇有點抖。

王啟朝說:“死了。”

“一年多前,他在我其中一個廠子裏做電焊工,表現平平,也不與人交際,無功無過。待了兩個月,領了工資就辭職了。”王啟朝說:“我托朋友留意,昨天才傳來的消息。人去年死了,車禍,路口被一輛大貨車碾了腰。”

王啟朝實事求是,看她狀態不對,也沒有過多勸慰。說還有事,便先走了。

人只剩背影,林疏月才想起忘了說謝謝。

她腦袋都是麻的,像被兩面鑼左右夾擊,只剩嗡嗡聲。舊事一下子破裂成碎片,她想努力拼湊,都抓不出一塊成型的。

死了。

怎麽就死了呢?

申遠峰用了胡平川這個假名,找她問診,心理治療。林疏月還記得他的模樣,平平無奇,丟人群中都不會特別注意的那種。如同她接診過的很多二十歲左右的青年,厭世、頹廢、膽小、目中無人。他訴說人生的不如意,口氣老成,時而莫名痛哭。

林疏月給予了他最大程度上的心理紓解,眼看他狀態一次比一次好,無數次的表達感謝。卻不曾料,他治療周期結束的第二天,就向行業舉報林疏月利用專業便利,誘使他產生依戀情感。

那是林疏月本就坎坷人生裏,又一度的陰暗。

申遠峰消失了很長一段時間。

林疏月最後一次得知他的消息,是心理狀況急轉直下,被送進了精神病院治療。然後,申遠峰從四樓攀爬下水道管,偷偷跑了。

這一跑,就再也沒有過消息。

如今卻告訴她,人已經死了。

像是紮在天靈蓋的一根刺忽然被拔掉,沒有愈合的痛快,反倒鮮血橫流,哪哪兒都是空洞的。林疏月說不出此刻的感受,浮萍飄遊,無著無落。

魏馭城到面前了,她還沒發現。

直到手背被掌心覆蓋,體溫傳遞,林疏月才懵懵懂懂擡起頭。

魏馭城是蹲著的,眼神平靜又包容,還有一股天生的容納力,能吸收掉她所有的搖擺、猶豫、以及失魂落魄。

林疏月眼睫眨了眨,無法控制地紅了眼眶,啞聲說:“那個人他死了,我再也無法知道真相了。”

魏馭城握緊了些她的手,依舊是淡然的語氣,“不管你發不發現,真相永遠是真相。它不會因為哪個人的離開而改變。”

林疏月撇了下嘴角,眼底泛紅,拼命忍耐的樣子,到底是讓魏馭城心疼。他伸手摸了摸她耳邊碎發,“都過去了,以前的事不想了,林老師值得更好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