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鴛鴦

鐘衍對舅舅的認識又上了個新高度。

少爺連夜打包回了學校, 安分老實了很長一段時間。可能就是從這時候起,他後知後覺,自以為再囂張, 那也是假把式。

他舅舅才是真正的男人。

有閱歷, 有學識,有能力,有見招拆招的本事,也有空手接白刃的狠勁,更有澎湃的萬丈柔情。很多很多年後, 當鐘衍也成為能獨當一面的角色, 再回憶平生, 這件事的沖擊力, 真的撬動了他生命中的一個關鍵點,點燃了灼灼雄心。

某次家宴,少爺酒後吐真言, 和已經是他舅媽的林疏月傾吐此事,本以為會得到共鳴的誇贊,結果林疏月不鹹不淡地點醒:“只能證明一點。”

“什麽?”

“你爸媽太不重視對你的性啟蒙了。”

“……”

這都是後話。

夏初送的這些新產品, 確實送到了魏馭城的心坎, 也不知他們有沒有實踐,但夏初那個項目,最後順順利利地拿下了。

夏日暑氣盡, 九月一場降溫雨水後,秋意正式來襲。明珠市一夜換衣,枝頭翠綠漸枯, 花草衰,涼風起。

秋分時節, 傳來了一個消息。

李嵊因涉嫌故意殺人被拘捕。

魏馭城把這件事告訴林疏月時,林疏月的第一感受,李嵊這個名字,恍如隔世。沉默很長一段時間,她才問:“殺了誰?”

魏馭城說:“李費巖。”

林疏月擡起頭,眉頭緊皺。

李費巖妄圖讓林余星腎移植的肮臟想法,讓他死一萬遍都不足惜。但林疏月沒想到,會是李嵊動的手。

李費巖就是個道貌岸然的偽君子,妻子病重後,是人前落了個好名聲的深情丈夫,人後,他對病妻百般折辱,不給她換尿濕的被褥,任由她大熱天焐出一身紅疹。心情不好就抓著她的頭發打耳光,發泄完後又跪在床邊痛哭流涕。儼然一個神經病。

李費巖早些年下海營生,積攢了些許財富,得尿毒症後,一心求生,這才找到八百年形同陌路的辛曼珠,說要拿回林余星的撫養權,並承諾只要辛曼珠幫忙,將名下一套房產轉贈予她。

李嵊一直以為,自己的父親有胸懷,有擔當,與母親伉儷情深,久病不棄,完全是辛曼珠這個賤人設計勾引,才釀下苦果。

所以在得知真相後,最後一道設防線,徹底崩了。

父子倆的關系急轉直下。

李費巖已是病入膏肓之軀,身體破敗得如一張薄紙。他一輩子自私,根本不想死。求啊,哭啊,李嵊是他唯一的稻草,他不想落個無人送終的淒慘下場。

李嵊終於接他電話。

李費巖恨不得把心窩子掏出來。他急急地承諾,房子給你,存款給你,你才是爸爸唯一的兒子。

死一般的沉默後,李嵊說了一個字,好。

他按地址來到李費巖住的賓館,消瘦病態的老人欣喜若狂,甚至過來擁抱兒子。

抱住了。

臉色也變了。

李費巖呼吸急喘,疼痛順著腹部一路蔓延,劇痛來襲,他低下頭,能清晰看見烏黑色的血從身體裏迫不及待地流出,淅淅瀝瀝滴在地上。

李嵊手握刀柄,面無表情,眼神空洞得像一具幹屍。

眼睜睜地看著李費巖斷氣後,他打了110自首。

一周前發生的事。

審訊期間,李嵊對所作所為供認不諱。民警問他,還有什麽要補充的。

李嵊擡起頭,提了一個要求。

他想見林疏月。

這事先到了魏馭城這裏,電話聽完後,那頭詢問他意見。

此時天黑未黑,落地窗外,車流不息,尾燈頻閃,高架橋承載著無數“來”與“去”,構成了流動的盛大光景。魏馭城眺投遠方,最後垂眸沉聲:“不見。”

塵歸塵,土歸土。

這半生,林疏月已經夠苦的了。

李嵊或許會幡然醒悟,或許還有戳她心窩的話在不罷休地等待。但在魏馭城這,都不重要了。過去就過去,她的未來,他來護航。

這起案件性質惡劣,社會影響極差,毫無懸念的,李嵊一審被判處死刑,剝奪政治權利終身。

民警按規程給他做過心理測試,得出結論,他有重度抑郁症,典型的反社會型人格。

李嵊的消息,魏馭城沒有告訴她太詳細,林疏月也不問。照常生活,工作,只是閑下來時,偶爾會望著窗外發呆。待清風撫面,又很快將泛動波瀾的情緒平復。

這天,林疏月準備去明西醫院取林余星的一張檢查結果。

剛停好車,就聽到身後幽幽傳來一聲,“月月。”

林疏月汗毛直立,猛地回頭,果然是辛曼珠。

一月余不見,她憔悴得如換了個人。雙頰凹陷,皮膚暗沉,帶了妝,但鼻翼兩側全起了皮,哪還有之前在美國時,意氣風發的精神氣。

辛曼珠已沒了盛氣淩人的底氣,從頭到腳就像一潭死水,“魏馭城真心狠,不讓我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