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七十二章 已至

許久之後,船艙內的婦人才慢悠悠的回了一句。

她的語氣平靜,不像先前含槍夾棍、尖酸刻薄的樣子,仿佛先前陰屍的出現、陰氣的侵襲都沒有令她感到震驚,有些過份的鎮定,透出一種非常詭異的感覺。

艙外大家雖說還沒想到這一點,可人與生俱來的對於危機的感應已經令他們感到了不安。

吳嬸說話的時候,吞了口唾沫:

“那,那你們還好嗎?”

“怎麽不好?”黑暗的船艙之中,婦人陰冷的聲音從艙內傳了出來。

“沈家大哥呢?怎麽沒聽到他的聲音?”

吳嬸伸手揉搓了把自己的胳膊,極力平復自己話中的顫音。

好一陣,才聽到一道生硬嘶啞的男聲僵硬的道:

“我也在。”

他說話的聲音有點怪,像是口腔裏夾含了些什麽,說話的時候一直有東西溢出來,發出‘汩汩汩’的像是魚吐泡般的聲響。

一種潮濕陰冷的感覺散逸開,船艙內傳出若隱若現的腥味兒,仿佛剛死不久的魚般。

吳嬸轉頭看了自己的丈夫一眼,他還算是鎮定,可表情也透出幾分不安。

船外的眾人大氣也不敢喘,昏暗的光線下,半空之中的霧珠呈灰黑色,傳遞著某種詭異的氛圍,擠壓著眾人的心臟。

吳嬸最終承受不了這種可怕的沉默,又勉強開口:

“沈家大哥,你還好嗎?”

‘汩汩——’

沉默之中,那種細微的聲響就顯得越發清晰了。

隔了約摸三四息的功夫,那沈家的男人才‘呵呵’笑了一聲:

“好——都好——”

那聲音余音不絕,如同吐信的蛇般,緊貼著人的後背遊走,纏至脖子間,發出的‘噝噝’的聲響來。

吳嬸覺得渾身不大自在,不由自主的伸手去抓了抓自己的耳朵下面,指甲抓撓著軟薄的皮膚,頃刻之間就留下數道紅痕,再被陰寒入骨的江風一吹,如同被針紮一般。

‘嘶——’

吳嬸倒吸了一口涼氣,又忙不叠的以手指壓住脖子的傷口,好一會兒後才反應過來自己正在與男人說話,忙就道:

“那就好,那就好。”

這簡短的幾句對話一說完,吳嬸才後知後覺的發現自己出了一身的冷汗。

沒有人再開口了,但老道士卻總有一種不妙的預感。

雖說沈氏夫婦說了話,還口口聲聲說艙內沒出事,可憑借修道之人的靈敏反應,他覺得這兩夫妻反常得厲害。

見吳嬸不問話後,老道士忍了胸口的疼痛,問道:

“孩子呢?”

“孩子在呢。”

這一回說話的又是另一道女聲了,聽起來聲音年輕些。

老道士的腦海中浮現出一個十七八歲的姑娘的面龐,是跟在那婦人身側的丫環。

相比起語調陰沉的沈氏夫妻,她的聲音可就顯得自然輕快多了。

話音一落之後,接著一個小孩尖銳的啼哭聲響了幾聲。

陰冷的夫妻聲音,輕快的年輕女聲,還有小孩尖銳的兩聲啼哭——

這數種音調相混合,實在是萬分古怪。

“真的沒事嗎?”

老道士向宋長青使了個眼色,示意他準備攻擊,自己也伸手再去按住了腰側的口袋:

“先前船出了事,你們船艙內沒有影響嗎?”

“沒有影響——”

這一次男人、女人同時說話:

“安全著呢。”

“哼!”

老道士聽聞此話,發出一聲冷笑,接著手掌一探,一張符紙被他挾在指間:

“天地無極,聽我號令!太上老君,真火降臨!”

念咒之間,那符紙‘嗤’的一聲化為一團刺目極至的火光,‘轟’的沖進了船艙裏。

黑霧受到道法的襲擊,團團滾動之間往四周散逸。

三昧真火的力量迅速將船艙點亮,露出船艙內的情景。

只見船艙內的左上角處,沈家夫妻正靠坐在原本的位置。

但無論是受傷的沈先生,還是遭到宋青小神識攻擊後的沈太太,此時都半坐起了身,肩頭相碰,曲起雙腿,雙手環膝,以足尖點地。

那丫環站立在她的身側,年幼的小孩則站在沈先生身側。

火光照亮船艙的刹那,幾人連眼睛都沒眨一下,維持著望著艙外的姿勢,恰好與船艙外的幾人目光相對。

光亮之下,幾人的頭發都有些微亂,不知是不是船艙進了水的原因,幾人的衣服都有些濕。

他們的頭發都有些散亂,除了留了半長頭發的沈先生外,丫環與太太以及那年幼的小姑娘挽好的頭發都散落了幾縷下來,有些僵硬的貼在她們蒼白的臉頰兩側,如同爬了一條條蜿蜒的蚯蚓一般。

沈太太抱著膝的指縫之間,隱約露出黃符紙的一角,看上去像是老道士先前折的那只紙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