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余故裏憋了半天,突然蹦出來了一句,算作是解釋:“因為我以前跟人合租過,很多合租的室友都不喜歡帶外人回家的。”

“我們不是合租。”白清竹回得很快。

聽到這句話之後,余故裏眨了眨眼。

白清竹這才意識到自己剛才的話有些不太妥當,似乎顯得太過於親昵了,有些無奈的嘆了口氣,看著余故裏說:“你完全可以把我家,當成你自己家。從前……”

最後兩個字在她齒間含著,白清竹還是將全部的話說了出來,“從前你也不讓我遵守什麽規矩的,更不會對我這麽客氣。”

從前的白清竹身無分文。

孤兒院的孩子們依靠著社會資助和國1家補助,可以和絕大多數的孩子一樣,上完小學和初中。誠然,很少能有孤兒院出去的孩子成績還能特別優異的,她已經算是很少的那個特例了。

可即便是這樣,上完了初中三年之後,她也不得不面臨被迫輟學的現狀。

她比同齡人入學時間晚,比起絕大多數懵懵懂懂、還什麽都不知道的小孩子們來說,她在初中的時候,就已經能靠給同學補習、寫作業來獲取不少的一筆收入來源了。

然而即便如此,她也只攢夠了高中第一年的學費和生活費而已。

白清竹到現在都記得她第一次看見余故裏時的情形。

那是一個跟著父母從一輛私家車上下來的小公主,腳上踩著嶄新的帆布鞋,身上帶著一個斜挎著的暖水壺,綁著高高的馬尾,頭發燙成了很好看的卷。

父母雙雙陪伴入學,分別陪在她的兩側,仔仔細細的叮囑著些什麽。

小姑娘那時候很認真的聽著,潔白的鼻梁上沁出了些許的汗水,又被她自己用手背抹去了。

旋即她就很嚴肅的接過了父親手中的報名表,背著小書包,一臉嚴肅又鄭重的走入了校門。

余故裏可能不知道,在一眾穿著隨意、甚至都不怎麽幹凈,每天都灰頭土臉、一點都不精致的學生們中央,她到底有多引人注目。

白清竹那時候只有一個洗到發白的帆布包。裏面放著她的報名表,和她的午飯——兩個白饅頭,和一瓶用沒有包裝的礦泉水瓶裝著的涼白開。

涼白開裏面還有不少的灰白色茶漬。

她們完全像是兩個世界的人。

然而就是這樣兩個世界的人,最後成為了同班同學。在入學報到的第一天,頂著所有人嫌棄、排外、又不厭惡意的眼神當中,只有余故裏一個人,選擇坐在了她的手邊,然後十分豪爽的把自己的水壺和攜帶的飯盒放在了桌上,只跟她說了一個字。

“吃!”

小姑娘那時候的模樣相當倔強,臉蛋上還帶著兩團熱出來的粉,隨意的抹了一把汗濕的頭發,將飯盒拆開,開始絮絮叨叨的說:“你叫什麽呀,你是叫白清竹嗎?你長得真好看啊,你好白……啊,我以後能跟你坐嗎?我問了老師,老師說你是年級第一特招進來的,學習成績肯定很好……我以後請你吃中午飯好不好呀?”

白清竹那時候也不知道怎麽,看著余故裏,就回了聲:“好。”

然後她瞬間就看到了余故裏像是盛開的花一樣的笑容。

後來很多年她再回想,那一幕依然會時不時的入她的夢,即便醒來很久,也會沉浸在當初的感覺裏。

……

“不會對你這麽客氣?”余故裏眨眨眼,“我以前很鬧人嗎?”

白清竹想了想:“不鬧。”

就是比較話嘮,總像是有說不完的話,還喜歡撒嬌。

然而余故裏聽不見她心裏想的是什麽,聞言還松了口氣,誇張的說,“我就說不可能嘛,我對我爸媽都從來不鬧,整天都相敬如賓的……”

白清竹像是聽到了什麽很好笑的東西,眼睛彎了彎,“相敬如賓?你?在家?”

余故裏一點頭,“對啊,我啊。”

白清竹這下唇角都勾起來了。

然而她余光瞥到了余故裏肯定過後又茫然看向她,整張臉都寫著“難道不是嗎?”的臉,笑容又逐漸的沉了下去。

她忘了。

余故裏已經什麽都不記得了。

那些回憶,似乎全天下就只有她一個人還記得。

也似乎只有她一個人,整天需要守著回憶過活。

白清竹將車停在路邊,說道:“到了。”

余故裏跟著下車,感受到氣氛有些許的凝重,有點無措,下意識的小跑了兩步,走到了白清竹旁邊,又落下了半步。

今天是十一月裏難得的大晴天,前陣子一直陰雨連綿,所有人被憋在家裏憋的急了,太陽一出,外面的人比平時多了好幾倍。

兩個人的影子交錯過後又重新分開。

白清竹幾乎瞬間停下,側過頭看著兩人一前一後的影子,緩緩說:“抱歉,我剛才……想到了一些不愉快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