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白清竹看了眼時間。

上午七點四十, 距離開診還有二十分鐘的空閑時間。

門外已經有病患在得到確切的開診時間後等待了,人數不多,零星七八個, 可能還會分流到不同的診室去。

她抿完最後一口帶著茉莉香氣的茶,看著裏面飄浮著的茶葉,和盛開在茶杯中的花瓣,似乎還能想到余故裏在給她茶葉包時認真給她講解沖泡方法的模樣。

“你喜歡吃甜的, 記得多放一點蜂蜜會更好喝, 蜂蜜也能比較滑,喝完會很舒服的。”余故裏那時候連蜂蜜都給她準備好了,是槐花蜜。

她不懂這些什麽蜂蜜的味道,對蜂蜜的品種也沒有研究。但是余故裏似乎頗有研究, 說槐花蜜的味道清淡,也不反酸, 又特別能潤喉, 很適合她這種比較費嗓子的工作。

茶杯裏已經沒有了氤氳的霧氣, 只有若有若無的茉莉香氣還在鼻端環繞。

白清竹沒來由的心情不錯,說道:“去。”

*

外面的動靜鬧得不小。

從白清竹的診室到外面的等候大廳有一條長長的走廊,走廊兩側分別交錯安排著許多座椅, 平日裏走廊上都會坐著號碼靠前的患者, 以及陪伴著患者的家屬, 或站或坐, 大多都在走廊裏漫無目的的遊蕩,或是盯著墻上的一些宣傳欄出神。

此刻外面空蕩蕩的,所有人都在走廊盡頭與等候大廳相接的地方圍成了一團,有陣陣低語的聲音傳來,聽不太清楚。

荊瀾一看見這場面嘴巴就咧開了, 不可置信道:“乖乖,這小祖宗到底鬧得是哪一出啊?她是真不要……”荊瀾把最後那個“臉”字吞進去,臨時踩了一腳刹車:“面子了嗎?就這麽折騰?”

白清竹似是聽出了她的言下之意,似笑非笑的看了她一眼,也沒什麽明顯的情緒在,只是古井無波的說:“斷著腿還‘流了一地血’,不管在哪都是一道……”她也停了停,“風景線。人畢竟都愛湊熱鬧。”

荊瀾一聳肩:“行吧,你說得對。”

她平時路上碰見有人打架還會專門去買包瓜子,坐車裏跟著一起嚷嚷說打得好呢。

*

人群被跟著一起趕過去的護士分開了一條路,不少圍觀的群眾圍觀歸圍觀,可還是會給正經大夫讓路,不會真的耽誤到什麽事情的。

人群逐漸散開,四周接頭私語低低呢喃的聲音聽不分明,只隱約有幾個比較大聲的,似乎是在感嘆。

白清竹也沒什麽去分辨這些話語的意思,只是目光在看向場中唯一坐著的三個人時,目光到底還是有了些許的波瀾。

場中有她十分熟悉的恩。

“江叔叔,許阿姨。”她喊出了這兩個稱呼,目光在她們身旁陪著的保姆身上流連不過一瞬間,就把目光定在了其中的女人身上,沒再看那保姆一眼,似笑非笑的說:“都來了啊?”

許嵐目光在對上她時一陣的瑟縮,夾雜了太多情緒,顯得有些復雜。然而她到底是見多識廣的女強人,不過一瞬,目光就又重新恢復了鎮定,滿臉寫著客氣的說:“我在公司聽到君君出車禍腿受傷了,我們就趕忙過來了……君君,聽媽媽的話,咱們去急診吧,你這要趕快做手術才行,萬一以後落下病根就不好了……”

江獻君因為腿上加上失血過多,此刻臉色已經變成了不正常的蒼白,額上布滿了細細密密的汗珠,唇上一點血色也沒有,甚至只能靠在許嵐的懷裏,根本沒辦法憑借著自己的力氣坐直。

然而即便是如此,她目光卻也還是死死地盯著白清竹看,似乎妄圖能從白清竹的臉上看到些諸如慌亂、愧疚的神色。

然而讓她失望的是,並沒有。

白清竹的臉上只有模板化的公事公辦,甚至自她出現在這裏開始,她的臉上都一直帶著醫用的藍色口罩,神色漠然而冷靜,哪怕眼睛在看向她的時候,都是不帶絲毫溫度的,似乎只是一個陌生的大夫,在觀察一個受傷的病患。

她們之間毫無關系。

江獻君嘴唇動了動,突然之間,有一種莫大的委屈襲來:“我都這樣了,你都一點反應都沒有?”

白清竹面不改色的從導醫台拿出了張住院單,幾筆填好之後,上前一步將其交給了許嵐,淡淡的說道:“我是大夫,遇事冷靜是我的基本職業操守。去辦理住院吧,李媛把她送去急診,如果病患不配合就采取強制手段。”

她目光轉向了旁邊沉默的夫妻,說:“家屬會同意的。”

家屬果然沒有拒絕,甚至許嵐任由醫護人員接替了她的位置,把江獻君轉移到了急救床上。

江獻君受傷又失血,雖然只是腿傷到,可腰部以下的位置其實都不太能動。止疼藥的效用緩緩降低,她也終於沒有了再掙紮的力氣,被車直接拉走了。

說完,白清竹就要離開,江獻君離開前在床上掙紮著,還想說什麽,卻在話說出口時被什麽東西捂住了嘴巴一樣,只剩下了不斷的支吾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