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然而這一切的一切, 余故裏全都無從得知。

她恍惚間記得岑穆蘭將散落在四處的東西全都手歸於行李箱,也沒有合起來,任由它放在那, 大約也是知道沒有人會過來,又急著趕回醫院的原因。

從臥室出來的那一路上, 岑穆蘭都在和她嘮叨又繁瑣的交代著什麽。她們離開了家裏, 慢慢走到了小區裏道路上,直到有相熟的鄰居們互相開始打招呼,關切的問候著還住在醫院的余可進, 余故裏才發現,她這一路都不知道是怎麽過來的。

她想到了白清竹,腦中, 眼中,心底全都是白清竹。

她想起岑穆蘭口中那三言兩語中說出的日日夜夜, 白清竹給她補習, 和她通話, 哄著她學習,讓她為了考上美院不要放棄,她想起後來見面時荊瀾諱莫如深的態度, 想起屋裏那間被封存了不知幾何的酒室,最後又定格在了白清竹臥房那張重新修補過的, 又重新褪了色,帶著細密裂紋的老照片上。

天上艷陽高照, 時至晌午, 日頭升至最高,明晃晃的刺痛了人眼。余故裏忽然打了個哆嗦,沒站穩, 伸手在空氣中抓了兩下,抓住了什麽,下意識用力握緊了。

岑穆蘭察覺回頭,口中還在不停說著什麽:“爸媽不是反對你們,當年沒有,現在也不會,只是畢竟十年了,當年我和你爸到底是瞞了她太多,你們之間也有很多誤會……小余?魚兒?你怎麽了?”

“媽,我有點……”余故裏不知道她這會臉色難看,好像有什麽從鼻腔和口腔慢慢湧出,像是水,她能摸到,可眼前閃著黑白星星,什麽都看不清楚,只憑借直覺把身體砸在了岑穆蘭身上,“頭暈……”

岑穆蘭回過頭,驚得臉色瞬間沒了血色,“小余!”

余故裏恍惚間心想,原來人在極度恐慌之下,臉真的會一瞬間失去血色。

她想讓岑穆蘭別擔心,可開口卻又湧出了什麽,喉嚨嘗不出味道,她只嗆咳兩聲,聽到岑穆蘭撕心裂肺的喊了救命,不斷的哭著向四周的友鄰求救,然而在意識消失的那一刻,余故裏腦海中,卻只剩下鋪天蓋地又撕裂雲霄的一聲撞擊聲。

那是當年那場車禍的撞擊聲,以及它飛馳向路邊商店時的玻璃破碎聲以及爆破聲。

*

單人病房裏,余故裏躺在病床上,額上的汗一滴一滴往下流,又被一雙手及時察覺,極輕柔的抹去了。

“阿姨,到底怎麽回事?”白清竹低聲問,從床邊站起來。

她下樓去一樓報告室取東西,冷不防擡眼就看到有急救車停在門口,和護士組織疏散人群上去詢問情況的時候,一眼就看到了從救護車上跟著擔架床一起跌下來的岑穆蘭,和床上雖然睜著眼睛,卻雙瞳渙散,已經沒有自己意識的余故裏。

哪怕不願意再去回想第二次,白清竹都清楚地知道,那一瞬間,她心臟都幾乎停止跳動了,而緊隨而來的就是極為強烈的心悸和渾身抑制不住的顫抖。

等余故裏被轉到普通病房,白清竹甚至來不及和主治醫師交談,醫生就進了手術室開始進行下一個手術,她只能跟著迅速來了病房,妄圖能從岑穆蘭口中知道原因。

岑穆蘭茫然的搖搖頭:“小余走著走著突然就開始流鼻血,說頭暈,然後她嘴巴就突然張開合不上了,嘴巴裏也有血……之後就暈倒了,我嚇壞了,就喊救命……”

她整個人都還是惶然的,眼淚無助的流著。

哪怕當了一輩子老師,甚至在成為老師的職業生涯當中組織過幾次大型疏散,可在唯一的女兒面前,這些堅強似乎全都土崩瓦解。

短短一周,先是丈夫入院,後是女兒在她眼前暈倒,口鼻出血,原因不明。

白清竹靜了一會兒,抿唇說:“好,我知道了。”

她看了眼檢測儀,數值一切正常,轉身要離開。在和岑穆蘭擦肩而過的瞬間,岑穆蘭一把抓住了她的手。

像是抓著最後一根救命稻草似的,岑穆蘭用的力氣極大,幾乎是哭著說:“小白,魚兒……我……”

“阿姨,小余的體檢報告我全都看過。”白清竹說:“先前她在S市復查的那一次,我托朋友給她開了全身體檢的單子,沒有任何疾病,她身體很好。”

“那怎麽會突然暈倒?”

白清竹張了張嘴,卻說不出‘我也不知道’這五個字來。

她是大夫,哪怕知道無藥可救,也絕對不能向病人家屬直接宣布百分百的死訊,又或是說這最基礎的又無用無力的五個字。

人體結構實在太過龐雜,口鼻出血往往要排查的項目太多,這些都是表象疾病,實際上是因為什麽,沒有一個大夫能直接推斷出來,因為這可能涉及到全身的神經元。

“我這就去調報告。”她拍了拍岑穆蘭的手,握了一下,忍著手腕被幾乎掐得失去血色的痛說:“我很快回來,她會沒事的,放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