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一本日記

通過樓梯走上二樓,第一眼看見的是一條長長的、陰暗不透光的走廊。

墻壁漆上了暖調的棕色油漆,可惜年歲久了,斑駁不堪,更添一份沉重。天花板的角落與地板的角落滿是灰塵和蜘蛛網,年久失修的地板東翹一塊西缺一塊,踩上去吱嘎作響。

走廊的兩側各有兩扇門,盡頭處是一副落在地上的掛畫。畫上似乎是一個玩偶,但是那些曾經鮮艷的色彩也已經被塵土覆蓋,早已經看不清楚了。

那四扇門裏,有一扇是開著的,就在眼鏡男上樓之後的左手邊,是衛生間。他只是瞥了一眼,就暫時忽略了這個房間,因為裏面傳來了陣陣惡臭,就是人類腸道排泄物的那種臭。

如果可以的話,他不希望自己去衛生間裏找眼睛。

他就看向了另外三扇門。

這三扇門,看起來並沒有什麽區別,並且每一扇都緊鎖著。

他又看向女童玩偶,卻發現玩偶那小小的眼睛正直勾勾地盯著其中一扇門。他看過去,那正是衛生間正對的一扇門。

眼鏡男想了想,咬了咬牙,幹脆就走過去,手放到了門把手上。

銅制的門把手凍得他發抖,他活動了一下僵硬的手指,緩慢用力,直到門把手被他壓到壓不動為止。

女童玩偶靜靜地站在他的身後,歪著頭看著他。

眼鏡男嘴唇發抖,背脊生寒。明明只是開一扇門……明明只是開一扇門!

他猛地一用力,直接就把門給推開了。

顯然飽經風霜的房門發出不堪其擾的吱呀聲,好在並沒有吵醒裏面躺著的男人。

是的,房門裏面躺著一個男人。

眼鏡男霎時間驚喜地瞪大了眼睛,他快速地掃視了一眼房間裏的情況。

這是一間臥室,面積並不大,可能只有七八個平方。狹小的空間裏,除了擺放一張床、一個衣櫃、一張小桌,就別無他物。

窗簾拉起,室內十分昏暗。僅僅只是打開這扇門,空氣中就彌漫起一陣汙濁的臭氣。那個男人躺在床上,背對著眼鏡男,呼吸平緩,似乎已經陷入沉睡。即便眼鏡男開門時發出了聲音,也沒能驚醒這個男人。

眼鏡男的目光在房間內逡巡著,突然,他猛地定住。

在臥室裏唯一的那張小桌上,放著一本日記本一樣的本子!

眼鏡男欣喜若狂,就要直接邁出步子去拿……

就在此時,女童玩偶說:“五分鐘,到了。”

眼鏡男頓時僵住,他轉身,語無倫次地對女童玩偶說:“不不不……再等一等,就一會兒,我只需要一點點時間……不!不要!!”

玩偶歪著頭,委屈地說:“眼睛。你騙了我……你沒有找到。”

她向他走近了一步,同時擡起了她細瘦的手臂。

玩偶的手臂就是那樣的,光滑、白亮、圓潤,像是人類的皮膚,可是慘白。現在,那樣的手臂緩慢地伸進了他的眼眶,於是粘稠的鮮血就流了出來,在她的皮膚上留下血痕。

女童玩偶仰著頭,像是在觀看著自己憧憬的、幻想著的夢一樣,眼巴巴地。可是那雙眼睛,卻讓她失望了。眼鏡後的眼球突起、瞪大,瞳孔散開,充滿了痛苦的血絲。

她把這兩顆眼珠子扔到地上,小聲地嘟囔:“不……不喜歡這樣的了。”

馬尾妹子與杠精恰在此時追上二樓。

女童玩偶歪著頭,看向他們。她的紅裙子與眼鏡男的血液混到了一起。眼鏡男捂著臉,血液從他的眼眶裏流出來,又順著他的指縫流出來。他的嘴裏發出咯咯的痛苦哀嚎,可是這個時候誰也沒有注意他。

馬尾妹子警惕地看著玩偶,而杠精在她與他的身上來回打量。

女童玩偶眼眶裏的玻璃珠子直放光,她小聲說:“兩雙……新的眼睛!”

真像是一個遇見喜歡玩具的小女孩,天真又爛漫。如果地上沒有兩顆被她嫌棄得要命的眼珠子就好了。

下一刻,噩夢重啟。

玩偶店一樓,四個任務者再一次睜開了眼睛。

林檎依舊是那副懶洋洋的、對什麽都不感興趣的樣子。

而其余三個人,在睜開眼睛的第一時間,就看向了櫥窗裏的展示櫃,看向了那個穿著紅裙子的女童玩偶。

眼鏡男忍不住顫抖了一下,覺得眼睛又開始痛了。

他下意識摸上了自己的眼睛,確認眼珠子還好好地待在眼眶裏,這才松了一口氣。

在《逃出生天》裏,任務者們的確是不會死亡的,或者說,不會永遠死去。畢竟,只要有一個任務者死去,噩夢就會自動重啟,而死亡的任務者就會復活。

有時候這件事情挺讓人心生畏懼。

一方面,雖然的確會復活,但是死亡的痛苦與絕望依舊殘留在任務者們的心中。真有人類能夠習慣死亡嗎?那應該是變態吧。

而另一方面,隨著死亡與復活,噩夢不斷地重啟,難度也會不斷上升,也越來越容易死亡。如果最終迷失在這樣的死亡、絕望與瘋狂之中,那麽就會永遠沉淪在無限循環的噩夢之中,再也無法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