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午夜十一點三十分。

飛機並未延誤,而是準時在首都國際機場落地了。

一月的北京夜晚的溫度超過了零下十度,溫涯穿著黑色長款連帽羽絨服,還是嗆了風,上了擺渡車還一直斷斷續續地咳嗽,咳得眼淚都沁了出來。

半小時後,他拖著行李站在出港大廳,看著絡繹不絕的旅客,忽然生出一種猶如隔世之感。

手機嗡嗡湧進幾條新消息,他解鎖,瞄了一眼——是自己經紀人張才俊,幾條都是長語音。

出港大廳吵鬧,他避到角落去聽,也只能聽個大概。

張才俊大致的意思,是說他帶的另一位藝人——今年爆紅的申澤宇正談的新劇出了問題,暫時不能開機,档期剛好空了出來,申澤宇跟《丹衷》的金主搭上點關系,可能會保送進組,具體哪個角色還不確定,讓他有個準備。

溫涯聽了一會兒,回復:“好的,收到。”便上了夜間大巴車。

申澤宇外形偏於白瘦清秀,和紅衣妖麗的小鬼王,和黑衣痞氣的夜護法都不貼近。何況惦記著這兩個角色的流量新人便如過江之鯽,即便背後有人撐腰,也未必就能輕易撕到。

如若不能如願,又想要退而求其次,大概也只有溫祝余了。

也難怪張才俊要特地和他說一聲。

說起來,申澤宇倒是比這輩子的溫涯,模樣更像溫祝余。

他後天的試鏡,究竟是真試鏡,還是去陪太子讀書,就看他能不能瞧得上這個在第一部 裏勉強能算個男四號的角色了。

不過多想無益,這不是他能左右的。

他所求不過無愧於己。

翌日,溫涯窩在自己的租屋裏鉆研了一天試鏡劇本,對照著角色小傳,嘗試著加入了一些新的設計。

《丹衷少年行》裏的溫祝余,是他,又非他。

他們在重大事件上所作出的選擇雖然完全一致,但在個性上卻有所差異。

他不敢松懈,不能想當然地去“自己演自己”,要做的功課還有不少。

如此忙到傍晚,他終於覺出些餓來。公寓還有一些泡面,存放了幾個月,前幾天剛剛過了保質期,他猶豫了一下,自覺胃腸不很結實,囫圇吞下應付一頓倒是省事,吃進醫院卻得不償失,何況明天還要試鏡。便換了衣服,決定去樓下找家小店解決。

他的租屋是個三十幾坪單間,一室一衛,有個很小的開放式廚房,樓距近,采光一塌糊塗,租金不便宜,但勝在坐落在首都機場線上,去公司不用換乘,外出吃飯也十分方便。

他在樓下兜了兩圈,很快就找到了一家自己從前吃過幾回的面館。

點了清湯小面,加了顆蛋,還沒等吃上,就又收到了張才俊發來的語音。

張才俊說:“澤宇那邊的角色定下來了,你明天照常過去試鏡,心裏有個數就行。”

過了幾秒鐘,大概是擔心他心裏有疙瘩,又發了一條過來,“你能有試鏡機會,本來就是沾了澤宇的光。明天好好把握,爭取給王導和制片留個印象,也不白去。”

還真是陪太子讀書。

溫涯撥了撥小面上的蔥花,回復“收到”。

要是換作從前,溫涯只怕當真要食不下咽,現在卻只是覺得,不管怎麽樣,飯總還是要吃的。

何況,張才俊說的也沒錯,他本就是沾了人家的光才能去試鏡,如今申澤宇自己要演,他也沒理由生氣。

既然確定選不上,明天就好好表現,能給導演和制片留下印象也是好的。

*

第二天的試鏡是上午十點,地點是北京某間赫赫有名的“建組基地”酒店。

溫涯心平氣和,洗澡吹頭,換了件淺色幹凈的粗針日系毛衣,背著早三五年前狠心買的路易威登趕地鐵,擠到試鏡等候室時還早二十分鐘。

等候室裏已經坐了三個人,溫涯脫了外套,找了座位坐下,心中暗暗驚嘆——來的都是各公司這兩年選秀出身、不算大爆、但也算小紅的孩子,零零後。書中雖有明確提到溫祝余是個陰郁青年的面貌,看上去很年輕,但他卻怎麽也沒料到來試鏡的演員會是這樣的年紀,真是後生可畏。

不過他無暇多想,展開劇本,便開始重新溫習自己這些天為角色所作的設計。

溫涯沒有讀過大學,他早在年紀尚小時便出來闖社會,原想等過上幾年,熬出頭來,再跟公司談條件,去準備高考,然後讀中戲,卻沒想到八年過去,自己根本沒有熬出個頭來。十年的經紀約還攥在公司手裏,他只有兢兢業業搬磚的份兒,連表演也是自學成才的野路子。

他的表演方式可以算作是表現派和方法派的結合體,他大量的設計、練習、模仿,有時也調動自己的記憶、經驗,尋找和人物相類似的情緒。而體驗派則對天分的要求太高,電視劇拍攝的節奏太快,實際很少會有機會用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