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又?他想起什麽來了?”

溫涯道:“他有時會夢到從前的事……不過不多,總是斷斷續續的。其實我也不確定,剛剛就是一下子的感覺,總覺得他也許是又記起什麽來了,心裏不安定,所以才想到要找人跟著我。”

胡塗塗嘆氣道:“唉,我就知道他遲早是會想起來的,就是我們幾個加起來,也拿他沒有辦法……早知道當初還不如聽我的,直接找幾塊磚頭敲他穩妥一點。”

瓜瓜聽見人聲,便小狗一樣屁顛兒屁顛兒地跑出來,溫涯心念一動,低聲問:“你們不希望他想起來,為什麽?”

胡塗塗蹲下身擼了擼瓜瓜的小腦袋,把它的耳朵捏成小兔子,搖了搖頭,悶悶地說:“我真的不能告訴你……你知道我的嘴不嚴,你要是再問我,我就只能瞎編一個理由騙你了,可我又不想騙你。”

溫涯原本也沒有抱真的能讓他松口的指望,只是隨便問問,見到他如此說,也便不再勉強,又見他還蹲在那兒,便像他擼瓜瓜那樣隨手在他的頭上輕輕拍了一下,笑著說:“好,那我不問了,你不是要打電動嗎?我去給你找他的遊戲手柄?”

胡塗塗有點心虛,抱著瓜瓜跟在他的屁股後面,“我真的不是故意不告訴你的,你要生氣也是生他們的氣,不可以生我的氣昂——”

溫涯失笑,知道他在冥府長大,童年孤獨,雖然總愛穿戴得像個紈絝小少爺,其實內裏還是長不大的小孩子,心中最怕朋友疏遠,怕被人冷落,便站定了下來,回過頭認真答應他說:“沒生你的氣。”

他找出牧野的幾個遊戲手柄,想了想,又低聲說:“我知道,隱瞞不是欺騙,隱瞞有時候是為了保護一個人——”

就像是他當初不能告訴長風,自己在他的身上用了相易符。初時他不過折損修為,或許還可以,但後來卻不行,因為要一個毫不知情的善良人驟然背負起害死至親之人的罪孽,這太殘酷,也太不公平。隱瞞是為了讓他可以不必負疚,好好地走下去,是他能最後為他做的事情。

推己及人,他心中雖然在意真相,但也珍視他們隱瞞的一番苦心。

胡塗塗未想到他竟會這樣說,聞得此語,良久無言,直到小貓咪被抱得煩了,掙脫他跑掉,方才澀聲道:“你當初,是該成仙得道,白日飛升的。”

溫涯也不知道他為什麽會無端發出這樣的感慨,莞爾道:“你們大家做鬼做魔做妖做人,誰也不稀罕成仙,我心裏其實也不稀罕……像現在這樣,就已經足夠好了,我已經心滿意足,何必要求白日飛升?”

胡塗塗搖了搖頭,說:“要是你沒死,大家高高興興地比鄰而居,永遠都不要分開……有閑時就白天遊山玩水,晚上喝酒劃拳,有麻煩時叫老葉先頂上,不行再放老牧,什麽也不用怕,那樣的日子該有多好。等到你們有了小孩子,他就是六界最豪橫的小孩,幹爹幹娘一大把,萬鬼戒、破魂刀、焚月琴,算什麽稀罕東西了,全都給他拿去玩——”

他說著說著忽然看上去很難過,“你這麽好,就該長長久久地跟我們在一起。”

溫涯給他熱了牛奶,聽見他如此說,心中也無端地生出些悵然來,只是他自己也心知肚明,如今多一秒於他都是運氣,倒是並無太多自傷自憐之意,便只是將牛奶遞給他,安慰說:“現在咱們也可以比鄰而居,白天遊山玩水,晚上喝酒劃拳……之前還是你說的,幾十年沒那麽短,就先不要去想那麽遠的事情。”

“等到將來真的分開了,你們……就費心多勸慰他些。”

胡塗塗噸噸噸喝幹了牛奶,一杯奶竟生生喝出了借酒澆愁的架勢,他把杯子往桌上一丟,閉了閉眼,忽然開口說:“其實我心裏也覺得幾十年太短了,根本不夠……勸你時自己都不信,這樣是不是太虛偽了。”

“唉,老牧,但凡有人勸得了他,他也就不會破出六界找到這裏來……你,你還記得我娘修煉的那門功法,無念真訣,第一重就是斷絕情愛之念,她把那東西練到第九重,卻還是一樣放不下我爹。非得是到形神俱滅那天,才總算是不用再受苦了。”

“她教我情愛輕易沾不得,有時候回頭看看我爹娘,再看看老牧跟你,光是想想,我都覺得心驚膽戰。”

溫涯臉上也不禁流露出些淒涼,卻還是伸手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

胡塗塗很用力地吸了一口氣,好像下定了什麽決心一般,又繼續說道:“我……這個原本也是不該說的,可是,可是我真的想讓你知道,要是挨罵我也認了——”

他伸出手,重重地握住了他的手,“你要努力長命百歲,你得給我們時間,那樣也許還有辦法想。老葉跟Sharon不讓我說,是怕最後還是行不通,害你空歡喜,可是我不信,既然我們連六界都可以破出,連你都可以找到,就一定會有辦法帶你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