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魏虎的熒光綠頭發隨著老樹精說話輕輕晃著,季憶的余光瞥到不遠處月光下,葉片也綠意盎然的老樹,忍不住說:“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呢。”

老樹精:“?”

他沒聽懂季憶冷不丁冒出來的這句話,但感覺季憶很陰陽怪氣,他強硬道:“今天我定要討個說法,這事情本來與你無關,你何必多管?”

尿液本來可以算作肥料,對於普通的樹葉沒什麽,然而對於一個有了靈識與自尊心的老樹精來說,一犯再犯就是侮辱了。

季憶見他固執,思忖著老樹精也不是平白無故生氣,於是稍微退了一步說:“要不然你先放他一馬,明天白天我讓他去買些東西給你供上。”

對於大部分沒有執念的陰物來說,祭奠供奉便是很好的商量砝碼,他們都很樂於接受。

這本來也只是一件小事,說到這裏季憶也把誠懇的態度表明白了。

老樹精卻很執拗,“我不要的不是供奉,是公道。”

“這事情怎麽公道,難不成你也在他身上尿兩次,你能尿嗎?”

陰陽怪氣再次實錘,老樹精借著魏虎的身體,雙目含上怨懟,盯著季憶說:“我自是不能,但還是要罰他,便讓他……”

他躊躇一會兒,斬釘截鐵道:“兩天不能尿尿!”

季憶就沒這麽無語過。

活人不能被尿憋死,可被陰物上身的情況另當別論。為了避免魏虎成了頭一個被尿憋死的,季憶表情嚴肅了幾分:“你的意思就是沒得談了?”

“兩天不能尿尿,一會兒都不能少,就從現在開始計時。”

軟的不行,那只能來硬的。

季憶的腿還橫在魏虎身前,沒有挪動的打算。他看向門外老樹的方向,“南嶺快有大半個月沒有下雨了吧?”

老樹精正用手推季憶的腿,季憶底盤太穩,推不動,“是啊。”

今天下午本來是有點下雨的意思,可是也只陰沉半天,一滴水都沒落下來。

說完老樹精又有些懷疑,不知季憶怎麽忽然扯這個:“你什麽意思?”

季憶的手在魏虎的腰間摸索兩下,從魏虎的衣服兜裏掏出一個半新不舊的打火機。他的指尖一撮,把打火機的火勢調到最大,啪得一聲,打火機竄出四五厘米高的火苗,差點灼到魏虎的幾根綠毛。

樹木成精者,本身對火有畏懼,當下便往後退了一大步,警惕地看著季憶。

季憶把打火機拿在手裏把玩,好奇道:“我只是在想,要是有火星落到你腳下,會不會燒起來。”

無論什麽季節,老樹之下難免有些枯枝碎葉。

老樹精面露不甘,但的確被季憶威脅到,一時猶豫在原地,眼簾一垂,很喪氣又不服的樣子。

季憶收起打火機,隨手揣進兜裏,表面看著很從容,但其實時刻注意著老樹精的表情與動作。

對付陰物只有兩種手段,要麽哄服氣,要麽打服氣,有時候又哄又打也是難免的。

果然,魏虎再擡眼時,眸中已經滿是狠厲,“你逼我的。”

他說著話,原本就不白的皮膚上忽然顯露出幹燥和褶皺的痕跡,顏色也近乎灰黑。魏虎的雙手想要擒住季憶的雙臂,被早有防備的季憶躲開。

魏虎身後甩過來兩條樹藤,如同蟒蛇一般想繞住季憶的脖頸,卻被季憶的手先抓住。季憶兩手配合,把兩根樹藤纏繞在一處,又一手緊握住,腳下則用力往前,直接把魏虎的後輩頂到了墻上。

他的每一個動作都強勢而利落,十分出乎老樹精的意料。

老樹精明白自己打不過季憶,又擔心季憶真的點火燒自己,口中亂叫起來,“救命啊,啊!”

季憶看他求饒,覺得好笑,耳邊卻是又聽見那陣古怪悠長的鳥叫聲響徹山林。

季憶的聽覺一分神,他的雙手便是麻了麻,像是有萬鈞重物壓了過來,他的手一松,老樹精趕緊後退好幾步,心有余悸地看著季憶。

緊接著一陣疾風掠頸,黑暗中有一雙燦若星辰的眼眸出現,瞬息間那雙眼睛的主人撲了出來,在季憶的面前露出原貌,動作迅疾到季憶只來得及用胳膊擋住自己的脖子,便被對方擒住了小臂,輕松掌握。

眼眸的主人是一個面目清俊的男人,他束發黑衣,若不是此時靠近,大約就和山夜融為一體。

紅葉村背後的山並非真正沒有名字。

千年以前它就有名字,名叫待山,但人類很少知道這個名字。待山山水豐饒,孕育了無數生靈。只是如今它沉默著,像是被刻意掩藏在了人類生活之外。每一個駐足於此的生人都會仔細審視。

季憶感受到瞬息之間對面男人能看透人心般的視線,心中冒出古怪的感覺。

林照把季憶仔細打量過一遍,沒有在他身上看出惡意或者任何熟悉。

即便這個過程已經在歲月裏以許多形式重復過無數次,林照的心中還是有失望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