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同宿 以為誰樂意嫁給他呢?

燭火靜照的屋裏,阿嫣垂首為他寬衣。

謝珽玉峰般巋然站在那裏,視線落在她的發髻眉眼,鼻端嗅到若有若無的香味。

年才及笄的少女,身量還沒全然長開,比謝珽矮了不少,隔著咫尺距離站在他跟前,襯得身姿實在嬌小。因著倚枕翻書好半天,發髻蹭得有點散亂,入目只覺雲鬢松散,嬌軟慵懶。

這樣的姑娘,合該金尊玉貴的養著。

但據眼線新探來的消息,她在娘家過得其實並不算多好。

當日賜婚時,謝家除了查楚家的底細,也讓眼線打聽了楚嬙的品行,知道楚嬙此人嘴甜自私會哄人,被楚家老夫人寵了許多年,練就一身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的本事,性子也頗驕矜。

謝珽對這種人素來不喜。

後來臨時生變,阿嫣替嫁過來,整個楚家在謝珽眼中便成了言而無信、愚蠢狂妄之輩。阿嫣既是楚家女兒,謝珽對她的觀感自然好不到哪裏去。

那晚若非武氏來催,他甚至不願去洞房。

——反正婚事是皇帝強賜,楚家隨意換人不當回事,他給了新婦顏面,不去慢待即可,哪會真把自己搭進去?

便是花扇挪開,新娘薄妝秀逸,容色照人,他也未太放在心上。

直到這兩日眼線送來阿嫣的底細。

比起楚嬙的呼風喚雨,她在府裏並不得寵。哪怕生了討人喜歡的美貌,性子也安靜溫柔,在偏心的祖母和重男輕女且對婆母唯唯諾諾的母親跟前,她並未得過偏疼。倒是生父楚元恭有點良心,平素雖無暇照看,婚事上也很為她著想。

奈何眼光不行,碰上了喬懷遠那種人。

以至楚嬙私自逃婚,小姑娘還被逼著接了爛攤子替嫁過來,險些鬧到跟祖母翻臉。

這般處境,算來也是可憐。

只可惜她跟狗皇帝的太傅交情不淺,又是京城強塞來的。父親枉死後屍骨未寒,謝珽對狗皇帝的人實在提不起好感,能吩咐仆婦恭敬善待,已是看著她年弱乖巧的面子,至於夫妻之實,那是絕不可能有的。

奉旨成婚只是權宜之計,待時機成熟,那明黃聖旨終將成為一張廢紙,那個勞民傷財的狗皇帝,休想再磋磨邊塞將士一絲一毫!

謝珽眸色冷清,眼底的寒色稍縱即逝。

明亮靜照的燭光下,阿嫣可不知道他這些心思。

蹀躞解去後,她盡職盡責地幫他脫了外裳,就見裏頭中衣素白,後背上有大片的水漬痕跡。顯然是他冒著暑熱在校場馳騁,已經出了好幾身汗,卻始終沒來得及換衣裳。

滿屋安靜,唯有衣衫磨蹭的悉邃聲。

阿嫣將外衫搭在臂彎,順利辦完了差,便擡眸道:“這衣裳都臟了,殿下明日換一身吧?我讓田嬤嬤另找身幹凈的拿來。”

“好。外衫要深色的。”

謝珽說罷,大抵覺得氣氛太過生疏,環視了眼屋子,覷著她問道:“住得慣麽?”

“住得慣的,殿下放心。”阿嫣擡眸含笑,又偷偷瞧了眼門口,見玉露終於捧了熱茶進來,便取了遞過去。

謝珽也只喝了兩口,就說今日早出晚歸,奔忙了整日頗為勞累,問浴房中可曾備水。

阿嫣忙道:“熱水都已擡進去了。”

“那我先去沐浴。”謝珽說罷,徑直擡步朝浴房走去,進了裏面反手關上門扇,半點兒都沒有要人伺候的意思。

阿嫣瞧著緊掩的門,呼出屏了半天的氣,這才向玉露低聲道:“他怎麽忽然回來了?不是一直住在書房,沒空來後院麽?”

“莫非是來補上洞房?”

玉露一直對新婚夜的分居耿耿於懷,瞧見謝珽深夜露面,且一進門就寬衣沐浴,立時往這上頭想。

阿嫣輕“嘶”了聲,下意識搖頭。

……

雖說成婚已有數日,夫妻倆其實也只見了三回而已——新婚夜、敬茶時,以及今晚。

三回加起來,兩人說話也不超過十句,且每次都只是客氣寒暄,相敬如賓,連眼神都沒怎麽接觸過,仍是同一屋檐下的陌生人。

這樣生疏的關系,如何洞房?

況且,阿嫣雖迫於聖旨替嫁了過來,卻不想真的從了這盲婚啞嫁的旨意,一輩子在謝珽跟前做可有可無的擺設,頂著王妃的名頭如履薄冰。

等替嫁的風頭過去,摸清了謝府的態度,總要另謀生路的。看謝珽那樣子,想必也不願她屍位素餐太久。屆時他有了中意的人,不願正妻之位旁落在她手裏,想必會尋個兩處便宜的對策。

她只要謹慎行事別出岔子,盡職盡責照顧起居,往後沒準兒還能得個和離書,全身而退。

這般打算,阿嫣已琢磨好幾回了。

之前謝珽夜不歸宿時她還暗自慶幸,心思都用在婆母身上,獨自起居時差點忘了還有個夫君在府裏。

誰知今晚他忽然就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