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偷人 將阿嫣背在身上,與徐曜迅速離去……

深秋一別, 兩人已許久不曾見面。

昏暗的天光照入床幃,阿嫣睡覺時並未寬衣,只將外衫解去, 裏頭中衣仍穿得嚴實。滿頭青絲披散, 襯得那張臉格外嬌小。離別時顧盼生姿的人,此刻格外憔悴, 臉都似瘦了一圈。慣常嬌麗含波的眉眼間驚恐未消,卻又漫起驚喜。

她望著他, 淚如珠落。

謝珽心頭痛極了, 跪坐在榻上, 將她緊緊攬進懷裏。他身上仍有深冬寒夜冒雪而來的濕冷, 掌心卻是滾燙的,在她背上溫柔安撫。

阿嫣小聲啜泣, 將哽咽悶在他胸口。

淚水打濕胸前的大片衣裳,鋪天蓋地的驚喜幾乎將她淹沒。像是沉浮海中的人終於登上舟楫,有他在身邊便無可畏懼。她憋了許多話想跟他說, 但身在龍潭虎穴,最先出口的卻仍是擔心——

“夫君怎麽親自來了?”

聲音極力壓低, 阿嫣想起周希遠這兩日的行徑, 眉間迅速浮起擔憂, “若被他們察覺, 定不會放過的!”

“放心不下你。”謝珽的眼底熬出了血絲, 聲音都是低啞的, “我來遲了。”

阿嫣輕輕搖了搖頭。

先前她被困在馬車動彈不得, 落到周希遠手裏後身體尚未恢復,更沒機會逃脫。亂局中身如草芥,她一直盼著謝珽能派人來救她, 免得到了錦城更為棘手。

卻沒想到他會親自過來。

深入虎穴有多危險,兩人都很清楚。

此刻也不是細說的時候。

客房兩側分別住著周希逸兄弟,外頭的防衛雖比不上王府,卻也不缺帶劍的好手。客棧之外,州城防守也頗嚴密。

阿嫣跪坐起來,雙眸尚且淚意朦朧,湊到他耳邊時,聲音卻竭力鎮定,“帶我到劍南的是個商隊,說是京城托付的。周希遠待我也毫不客氣,必是打算扣為人質,拿來要挾夫君。他們兄弟倆親自來,雖然沒張揚,暗裏應該有不少人手。”

“我知道。”

謝珽頷首,指腹摩挲她臉頰,“我會在城外動手。”

“不能讓他們猜出身份!”

“嗯。”謝珽見她可憐成這樣還惦記著他安危,愈發心疼,恨不得立刻將她抱走。但若此刻動手,他沒法帶著阿嫣連夜出城,等周希遠察覺後封城搜查,無異於甕中捉鱉。

他只能克制,低聲叮囑,“照這天氣,明日晴不起來。你須設法拖延,盡量別進城池,旁的事情交給我。”

阿嫣應著,又問大約該拖多久。

謝珽遂撫平床褥,先畫出兩個圈標記出此處和錦城的位置,推測出周家兄弟會走的路,繼而又圈出幾個地方,說了彼此距離。而後道:“這幾處客棧都在城池外,方便逃脫。住在哪兒都行,不必太刻意。按雨雪天的腳程,明日巳時中啟程最好,若動身早了,路上走慢些。”

阿嫣認真記下。

屋外響起一陣不輕不重的腳步聲,是周希遠的隨從在巡邏。

兩人暫且噤聲,等對方走遠,阿嫣才催促道:“有夫君在,剩下的事我絕不會害怕。夫君快走,免得被察覺。”

眸中尚且淚光盈然,唇邊卻已勾起笑意。

分明是不願讓他擔心。

謝珽摸了摸她腦袋,臨行前又想起件事,低聲道:“那串珊瑚不必惦記,我會拿回來。”

“好。”阿嫣笑而頷首。

試圖求助時,掛到窗畔的耳墜還在其次,她真正寄予厚望的其實是珊瑚手釧。

那是她大前年過生辰時徐家祖父送的。

珊瑚珠精心雕刻,中間搭配了甸子,做得十分漂亮,阿嫣初見時便愛不釋手。那會兒她少女心性,多寶閣上藏了好些精巧細致的金玉玩物,當中有個白玉打磨的兔子,大小跟珊瑚珠相仿,她一時興起墜上去,再沒往下拿過。

後來嫁到魏州,也將它帶了去。

只是比起玉鐲等物,她這手釧吊了個兔子,與王妃端莊的身份不大相宜。是以,這手釧她多半是閑居家中時佩戴,偶爾發起呆來,手指撚著白玉小兔琢磨心事,沒準兒還能磨出點靈感。

她身邊的人,不論是玉露和嬤嬤,還是司裕、徐秉均他們,都認得這個東西,謝珽還曾撥弄過那玉兔。

這回去裴家赴宴,冬日裏層疊的衣衫遮著手腕,無需費心搭配,她隨手就挑了戴慣的這串。

被困之後,能用的東西少之又少。

她那日假裝在車前摔跤,將手釧掛在車輪半遮半掩的地方,便是存了微渺的希望。盼著一路走過,若是恰好碰到謝珽手下的人,能憑著露出少半的珊瑚和白玉兔子勾起注意——至於周希遠兄弟倆和車夫,從近處不太會留意。

卻未料當真奏效了。

阿嫣慶幸之極,待謝珽離開後便和衣而睡,為明日養好精神。

……

客棧外,謝珽飄然而出,在一處民居落腳。

他已經等候太多天了。

入蜀之後他並未去周守素的老巢錦城,而是將人手布在山南和劍南交界的幾處城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