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第2/3頁)

謝青鶴卻突然靠著街蔭席地而坐,不老魔尊的皮囊倒在地上,那群魔修自謂魔門中人,卻根本看不見處在心魔池裏的謝青鶴,沒頭蒼蠅似的圍著不老魔尊的皮囊團團打轉。

遠處還能聽見人群的喧鬧聲。

這裏離著悅來客棧不遠,幾百個年輕氣盛的小俠客,一旦不受魔音蠱惑,馬上就要復仇。

再往前看下去,那是長長的一條街。

青石鋪成的路面已經被來往的馬車與行人走得坑坑窪窪,高低不平。可鋪了青石的路面,總比全是泥地的路好走。謝青鶴記性很好,他還記得自己很小的時候,小得能被放進背簍,上官師父把他從背簍裏抱出來,一路抱上了山。

山路不好走。前一天下了一場暴雨,滿山泥濘。

他害怕那個背簍,藏在上官師父的臂彎和披風裏卻很安心。

上官時宜對謝青鶴而言,絕不僅僅是師或父那麽簡單。世人道嚴父慈母,事實上,哪個孩子會喜歡父親的嚴厲呢?會承認父親的嚴厲也是一種愛,無非是因為子女必須依托父親的身份地位,才能光明正大的立足人間。母親給的是照顧與關懷,父親給的則是身份與供養。

上官時宜給予謝青鶴的,既有高人一等的身份來歷、才華權勢,也有近乎寵溺的關愛。

他不僅僅是師父,亦身兼父母二職。

謝青鶴平時喜歡頂嘴,還總是跟師父開玩笑,瞎胡鬧,可他絕不會背叛上官時宜。

“我猜,你肯定不知道,大魔尊在我這裏。”

謝青鶴看著長街盡頭,看不見遠處的城墻,只能看見城外連綿起伏的青山,與漸漸落下的日頭。

夕陽無限好。

黃昏的時間再短暫,這一抹夕陽也決不允許被算計。

大魔尊也不行。

舊怨魔尊原本踮著腳尖,試圖自己把劍拔出來,努力了幾次都被恐怖的威壓拍得擡不起手來。正想第五次嘗試,他就聽見了謝青鶴說出了石破天驚的這句話。

因為太過震驚,他在一瞬間失去了表情。沒有表情,腦子空白。

“我沒有聽錯,也沒有理解錯,你的意思是……你要渡大魔尊?”舊怨魔尊不可置信。

謝青鶴沒有說話。

“難怪你拉不進來……”舊怨魔尊喃喃。

“就算你把入魔的人拉進來了,你也出不去。心魔池不會注意到你的進出,因為就算入魔也只是這麽一點點……它不可能連大魔尊也認錯。所以,你騙不過心魔池。”

“除非。”

“你把大魔尊放出來。”

舊怨魔尊小心翼翼地看著謝青鶴的臉色。

謝青鶴仰頭看著長街今天的夕陽,說:“這是西邊。好不好看?”

舊怨魔尊只得苦笑:“看樣子你是不同意我的建議。”

“不老魔尊告訴我,除了你的辦法,還有一種出去的可能。”謝青鶴說。

“你現在又要單獨問我,借此印證不老魔尊的說辭了?”舊怨魔尊也不掙紮著跟胸口的短劍對抗了,他也學著謝青鶴的模樣,將頭仰起來,看著遠處的晚霞與夕照,心魔池世界的大地也是一片緋紅嬌顏的顏色。

“是還有一個辦法。我只是覺得沒必要說出來,因為根本不可能成真。”舊怨魔尊說。

謝青鶴隨手扶在地上的指尖輕輕一敲。

一直緊緊釘著舊怨魔尊的短劍,當地掉在地上。魔體不會流血,只留下一個空洞。

“釋家有一位菩薩,曾發願‘地獄不空,誓不成佛’。我們現在所在的這個世界,是魔穴與真實世界的交界。你要麽把大魔尊放出來,找個替死鬼自己悄悄溜出去,要麽,”舊怨魔尊也覺得這件事非常荒謬可笑,“渡盡諸魔,這一方世界失去了根系,自然消失,你也可得自由。”

謝青鶴也跟著笑了一下。

“根本不可能的事情。”

“鑿開魔穴沖出現世的只是極少一部分怨恨最深的魔,魔穴之中深深淺淺的魔念,無邊無盡。”

“我曾聽閑得無聊的古魔說過,他怨恨太深又不得解脫,徘徊無數年太過寂寞,就開始數魔穴中的魔念——他是大能之魔,天降之魔,數到渙散那一日,也沒有把魔穴裏的魔念數清。”

舊怨魔尊的言下之意很簡單。數都數不清,何況你還要花時間去一一報償?

就算入魔不花時間,謝青鶴也有無窮無盡的壽命,那他又能撐得過幾個陌生人的人生?

謝青鶴不說話。

他看著天邊的夕陽一點點陷落,一點殘陽欲盡之時,他的臉上已經沒有了晚霞帶來的光。

“釋家渡人,我非釋家。”

“我也曾想過,就這麽困在心魔池世界裏,也算與大魔尊同歸於盡,倒也不算很虧。”

“可是。”

“我師父的屍骨,還在盤谷山莊,等著我去收殮。”

“我師父的遺願,是讓我好好活下去,傳承宗門絕學,守住這一窟魔穴,不使為禍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