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第3/4頁)

這事謝青鶴不方便同往,伏傳吃了飯又要出門,把謝青鶴獨自拋在家中,他有些舍不得。

謝青鶴想的卻是另外一件事。

“你還記得韓琳當年前往屏鄉的往事麽?”謝青鶴問。

伏傳點點頭:“記得。”

“有人指點他前往屏鄉絕處逢生,此事份不當為。道理你也是明白的。”謝青鶴說。

這又提到了修者的本份。迷信者通常有許多不能抉擇之事,希望求問蒼天神明,指點迷津。聖杯問卦,神明能給指引,行走在世間的修者卻不能代神行事。換句話說,修者可以開解,可以講道理,可以直指本性——卻不能代替信徒做決定,直接告訴信徒,這事不行,這事可以,這事應該這麽做。

伏傳馬上明白過來。他今日為了印夫人之事焦躁煩惱,正是犯了此戒。

對於世外修者而言,若印夫人是迷信者,向他求救,他可以施救。

若印夫人問他,我該不該和離?他只能微笑不語,充其量說一句,你若和離,我能助你。

這會兒印夫人被子嗣親緣所困,壓根兒就沒詢問過他的意見,他在一旁急得團團轉,恨不得沖上去捏死印夫人的兩個兒子,拉著印夫人離開丞相府……如此過分幹預,就是犯戒。

“你站在這裏。”謝青鶴吩咐。

伏傳特別困窘,隱有羞恥,低頭在餐桌前站好。這麽大了還被罰站,真的很丟臉。

謝青鶴用手指蘸上茶水,在桌上寫了一個“敬”字。

“不要心高氣傲,不要自認出塵,敬天地神明,也敬眾生紅塵。”謝青鶴用毛巾擦了擦手,站了起來,“你就在這裏站到水漬幹了。該幹什麽幹什麽去吧。晚上回來,仍舊給你做好吃的。”

伏傳看著那瞬間就幹了大半的茶水漬,知道大師兄果然就是告誡自己,沒有責罰之心。

等到謝青鶴走出飯廳,桌上的水漬都要徹底幹了。

伏傳看著殘留的點點茶漬,心想,大師兄蘸茶寫字的時候,手指真好看……晚上吃啥呢?

次日沒有大朝會,幼帝早早去了學宮,上了一堂經課,謝青鶴才姍姍而至。

他既然是常禮入宮,自然不興冠帶。在滿屋子峨冠博帶清貴帝師之中,惟有謝青鶴容顏青嫩,白衣翩然,腳下還趿著木屐。他行至學宮治經堂,只朝著堂上供奉的道德二字施禮,沖幼帝笑了笑:“我來教皇帝畫畫。”

幾個幼帝心腹宮監頓時露出敢怒不敢言的表情,你以為你是韓丞相嗎?如此狂悖無禮!何況,韓丞相在陛下跟前也要稱臣。張口就是“我我我”,你哪位啊!

反倒是等著來參觀幼帝新老師的幾位帝師,個個眼觀鼻鼻觀心,沒有半點反應。

幼帝端坐不動,問道:“蘇子以常禮入學宮,不朝不謁,不以朕為天子?”

“我教不了天子。”謝青鶴說。

“既然教不了天子,蘇子為何入禁?”幼帝又問。

謝青鶴微微一笑:“也可以不入。”

此言一出,幼帝與他身邊幾個宮監都傻眼了,旁邊幾個帝師也都不大爽快。

就在所有人都認為,幼帝若不服軟低頭,謝青鶴就會翻臉離開的時候,謝青鶴突然問道:“這裏是講經堂。皇帝學習丹青的地方在哪裏?”

幼帝暗暗踹了身邊宮監一腳。

那宮監連忙撲了出來,磕磕巴巴地說:“奴婢……奴婢為先生引路。這邊請,就這邊——”

謝青鶴跟著宮監轉身就走,也不曾跟站了一排來與他結交的“同僚”打招呼,連幼帝都被他摔在了身後。待他遠去之後,滿屋子君臣師徒面面相覷。

幼帝似是被權臣欺淩習慣了,半點不覺得丟臉憤怒,起身向幾位師傅施禮:“各位夫子,朕該去上丹青課了。”

與幾位帝師敘禮之後,幼帝帶著宮監離開,轉臉就哼道:“都是韓家走狗!”

這會兒能站在學宮給皇帝當老師的夫子們,自然都是被韓琳默許過的自己人。謝青鶴入宮之事,伏傳事先跟韓琳打過招呼,學宮裏這批老師們當然不會給謝青鶴找麻煩——看見謝青鶴欺負幼帝,這幾位老師也沒有站出來保護幼帝的意思。

宮監們唯唯諾諾,竟然也沒有人敢附和皇帝一句。

學宮裏的師傅得罪不起啊,他們是不能責罰皇帝,可是,他們能責罰宮監啊!皇帝不學好,那肯定不是皇帝的錯,都是身邊奴婢的錯!得罪了學宮師傅,說不得哪天就被拖出去打死了。

——皇帝救不了。

宮監們比較關心新來的丹青師傅:“陛下,那蘇子那麽年輕……他真是來給陛下當師傅的?”

幼帝並沒有自己的情報渠道。

鄧太後只是暗中保護他,並未在明面上給他任何勢力。

以幼帝的處境,他敢往外生長爪牙,不管是韓琳還是閬田蕭家,都會迫不及待對他下手。這就是幼帝的困境——發展勢力馬上就要死,不發展勢力遲早也要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