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3章 大爭(65)

謝青鶴馬上意識到,陳起為什麽要處死纘纘。

——她確實沒有任何價值。

年輕人總認為自己可以改變世上的一切,只要努力就一定有回報,只要肯拼就一定有回響,陳舊老朽的世界必須向我俯首認輸……但,無法實現的理想,終究只是妄想。

陳起也養著大批奸細,可是,在謝青鶴前往王都之前,身為陳家少君的他,連奸細衙門開在哪裏都不知道。可見在陳起的眼中,蓄養奸細施行間事從來就不是征伐大業的重心。

尤其是纘纘這樣眼高手低、名望大於實質的奸細,在陳起看來就像是個趁興的笑話。

“我該走了。”謝青鶴沒有給纘纘答復,也沒有與她翻臉,依然維持著若即若離的關系。

纘纘反倒有些著急,她的處境很糟糕,若是不能拽住陳叢這一根救命稻草,誰都不能預測她下一步的命運:“你我所求,無非太平二字。此王爺遺志,終我一生必定堅守。小謝……不,少君,但有所命,絕無不允。”

謝青鶴背身離去的腳步停頓片刻,說:“燕城王已死,王都天下,我家唾手可得。”

纘纘一愣。

謝青鶴拉開房門,快步離去。

沿著廊殿沒走兩步,遠遠地看見陳利小跑著上來,稟報說:“小郎君,許章先生偏殿求見。”

分魂之事是個秘密,親近如陳利、田文,都不知道小郎君已經一分為二,有事照例來找陳叢。謝青鶴點點頭,認定幽精是個笨蛋,也沒想過去正殿找他與伏傳商量,直接回了偏殿接待田文。

田文已經歪在憩殿的榻上睡著了,面前矮幾上還放著沒吃完的肉湯和小米糕。

陳利上前拍了拍他:“許章先生?快醒醒!小郎君回來了!”

田文才一個長鼾驚醒,搓了搓臉,陳利給他遞了溫水,他喝了一口,方才徹底清醒過來。

謝青鶴就坐在他對面的坐席上,神色冷靜,好整以暇地等著他說話。

田文隱約覺得今天的小郎君有些奇怪,但也沒有多想。這兩天因奸細牽扯了這麽多事,華家還涉及到小郎君對內撫民之策,鬧得小郎君心情不好也是正常。他掰了掰雙膝,換了個不大恭敬但很舒服的坐姿,說:“已查實華家死間名冊之事,純為構陷。”

往日謝青鶴總要搭句話,有來有往才談得起興,哪曉得今天謝青鶴坐著一言不發,靜靜地聽著。

恰好素姑來送乳汁,田文端在手裏喝了一口,才繼續說道:“前日夜裏,我借口為華家女眷看傷,探問內情。葫井那邊倒也沒有來阻止滋擾。女眷那邊沒有問出多少消息,到翌日天明時,就有華家的男丁陸陸續續遞話,說有事想單獨與我說。”

“華辟窩藏勾結維護奸細之事,已然坐實。華家上下都逃不過一死。閻葒那邊的人說不上話,他們想要求生,免不了要找我胡說八道——死到臨頭,什麽辦法都想試一試。”

“某從前夜耽擱到今日才來回稟,這兩日一直在查實供詞,核對細處。”

田文正在解釋自己為什麽來得晚了,謝青鶴直接問道:“請直說要害罷。”

“華辟乃是華璞次子,素日裏華璞有什麽要緊的秘密私務,只告訴長子華離,很少與華辟分享。青州之戰時,華璞、華離、華震父子三人皆在戰亂中失蹤,陳軍進城之前,華家搜檢家中書房,華辟才第一次真正接觸到其父華璞的秘密——那份死間名冊,是華璞所遺,還是別人放進去的,除了華璞與華離二人,世上再無人知曉。”田文說。

“許章先生的意思是,秦廷有奸細往華家書房放了一分偽造的死間名冊,被華辟認為是華璞所遺留,如獲至寶地深藏了起來?”謝青鶴問。

田文突然問:“小郎君見過那份死間名冊麽?”

謝青鶴沒有見過。

“我見過,也查了一遍。”田文在袖子裏摸了一遍,摸了個空,又轉身去剛剛棲身的坐榻上摸索,終於從堆疊起來的獸皮裏摸出來兩個打磨得極其光滑的竹簡。

相州的造紙坊已經熱熱鬧鬧開了好幾年,因陳起一直走高端路線禍禍世家錢袋,紙張的推廣一直也不甚樂觀。田文出門在外要找紙筆記錄,多半還是用上了價平常見的空白竹簡。

他面前的矮幾上放滿了飲食碗碟,一直守在旁邊豎起耳朵聽的陳利連忙上前,幫著收拾杯盞。

把矮幾騰出來之後,田文手裏的兩個竹簡一上一下,平攤開來。

“這是華辟交給奸細,奸細交給閻鳳首的死間名冊。”田文指了指下面的竹簡,旋即又指向上面的竹簡,“這是我根據死間名冊,探問查實之後,推測出來大概能與之相符的名單。”

這事就很致命了。

根據閻葒對陳起的匯報,說是查不到與死間名冊上相似的人員,以此斷定死間名冊是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