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8章 大爭(90)

“讓小郎看了笑話。”

黎王收拾好自己的傷口,纏上紗布,戴上頂冠,與花折雲同在偏殿待客。

——主殿被伏傳踏出個大洞,一時半會也收拾不出來。

花折雲跟黎王吵架的時候毫不示弱,見了外人就重新掛上了溫柔內斂、不善言辭的面具,只管安安靜靜地守在一邊,充作陪襯,絕不主動開口說話。

伏傳也沒想到到了青州之後,居然是跟妘氏王族來談判。

出乎意料的是,黎王對伏傳的態度很溫和。沒有面對滅國仇家的仇視,反有些矜持的善意。

“自王逆弑君篡位之後,孤王府之內禁制宛如虛設。王逆鷹犬公然來去,肆意翻檢孤案上文墨信函,窺視王府前後起居行止……孤實慚愧。”黎王說。

伏傳回頭去看花折雲。

花折雲點頭:“這兒有王琥的奸細,若是知道你在王都,只怕不安全。”

伏傳並不擔心自己的安全。

他在這個世界基本上沒什麽敵手,當初謝青鶴不放心他孤身來王都,也是擔心王都有陌生傳承殺小師弟一個措手不及。現在靈間鬼修已覆滅,素大長公主妘寶器也化身魂燈成了纘纘的一部分。王都雖大,禁軍雖多,能扛得住他一招半式的勢力也幾乎不存在。

只是,花折雲看上去和黎王夫婦感情都很好,惹怒了王琥,黎王府上下怎麽順利出城?

“我有自保之道。”伏傳還不大了解花折雲的想法,“花氏阿母,大兄命兒來接您回青州。”

花折雲表情就有些激動了。

伏傳連忙補充:“阿母容稟。大兄自然最關心阿母的安危,兒臨行之前,大兄千叮嚀萬囑咐,一定要保護好阿母。大兄還特意叮囑兒,照顧好女弟。”

花折雲與黎王交換了一個眼神,黎王閉嘴不再說話,由花折雲出面與伏傳商談。

“叢兒使你來王都督事,我便不拿你當小孩子。我被陳君厭棄,未得契書,逃家自適他人,又有了冊兒……若我去了青州,以此見罪於陳君,於叢兒未必是好事。”花折雲說得憂心忡忡。

上官時宜與謝青鶴、伏傳師徒三人的親密關系,不足為外人道。

伏傳明知道花折雲擔心的事都不是事,可空口白牙安慰起來也沒什麽說服力:“大兄使兒來接阿母與女弟,必有自保之法,這倒不必擔心。不過,阿母似有別的打算?不妨說來聽一聽。”

“王逆弑君篡位已有兩年余。”黎王突然開口。

“他倒也不敢公然屠戮妘氏血裔,面上假惺惺地延續了舊朝官爵,使人保全妘氏太廟香火,似孤這等舊朝王族也照常供奉,並未下旨褫奪封號。”

“不過,面上不敢強來,私底下動作可不少。”

“去年借口飲宴,在宮宴上用滾油燙死了衢王,今年春獵之時,又使人給恕王送了鴆酒。”

“孤想知道,陳氏屯兵恕州,何時才能興兵討逆?”

黎王這一番話,很輕易就解釋了自身的立場。

原本妘氏與陳家有破國滅家的血仇,哪怕陳家攻入王都,妘氏王族為了家族榮耀也不能苟活。

事情微妙的地方在於,陳家對王都的攻勢緩了兩年。

不等陳家來踩熄妘氏最後一縷火苗,外戚王家先蹦跶了出來。甭管陳家吞了妘氏多少州縣土地,殺了妘氏多少兵力,弑君與自立這最拉仇恨的兩件事,王琥搶著先一步辦了。

如日中天、絕不可能戰勝的陳家,遠在王都之外。

宛如秋後螞蚱般不斷蹦跶、顯戮暗殺妘氏諸王、欺負到臉上的王家,近在咫尺。

這幾乎是妘氏王族最後的出路。

——請陳家攻城“討逆”。

以江山為酬,請陳家為死去的天子復仇,誅滅王氏。

這樣也能體體面面地完成政權交接,安心在新朝某個閑散安樂的爵位,將血脈延續下去。

黎王說完之後,花折雲又跟著補充:“叢兒若有討逆之心,黎王府願為他搖旗呐喊,繳書傳檄,他日兵臨城下,也由黎王府居中接應,托城獻印。”

換句話說,黎王寧可背負千古罵名,以妘氏血裔的身份,把秦天子之寶獻於陳起。

謝青鶴與伏傳保持著一種心照不宣的默契。

他倆都不想去動王都,不止是因為天京河陳家元氣大傷,對內要保持秩序安穩。

王都對他倆而言,更像是一只裝滿了好鬥蛐蛐兒的蟲罐。只要不去打破罐子,裏面的蛐蛐兒就會互相廝殺,這些代表著舊朝勢力的高官顯貴無法逃跑,最好死得七七八八,陳家再去收拾殘局。

歷史上陳起是來硬的,進王都之後屠了十天,王公貴族死得幹幹凈凈,底子就清白了。

謝青鶴與伏傳的做法更溫和一些,也不像陳起那麽不分青紅皂白,全都趕盡殺絕。先把王都當蟲罐養蠱,愛搞事情的請自由內鬥,不愛搞事情的留下也無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