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9章

寒江劍派很少用鬼神之說驚駭世人,門下弟子行走江湖時也多半使用武力,少行玄門法術。

龍女做事大大咧咧不管不顧,當眾掘屍就鬧得滿城風雨,現在又在太守府和龍鱗衛衙門諸人面前上演了一場玄而又玄的“回溯虛境”之術,鬧得伏傳很是頭疼,不知道該怎麽收場。

哪曉得現場圍觀的這群人卻適應良好。

——龍鱗衛幫著地方守令審查命案已經有好些年了,各衙門都習慣了招魂問靈之事。

無非是以前要扶乩撒米搞得高深莫測,從鬼差口中得來的消息還要龍鱗衛翻譯一遍,今天這一場就直觀明白得多,大家直接睜眼看個究竟,起因、經過、動機、下場,一清二楚。那不比扶乩問卦來得靈驗清楚啊?簡直太高級了!

樂時齊把尹珍的顱骨放回裹屍布,與他剩下的屍骨放在一起,詢問龍女:“姑娘,這一具屍骨有何特異之處?”

龍女回頭去看伏傳,似乎在詢問這事能不能說。

伏傳點頭。

“這地方有一股磨氣,又有一件靈物埋在地下,屍身下葬之時,磨氣與靈物磋磨有時,正在生魂成靈的要害關頭。”龍女指了指裹屍布裏的尹珍,“他被打死之後,心懷不甘,念頭或許是與磨氣相合——”

伏傳補充道:“二十三年前,在武興城布置煉魔窟的是不老、不安兩頭大魔。”

薛選想起尹珍身前所受苦楚,慨嘆道:“早夭自是不老,終日惶惶,也即不安。對上了。”

“磨氣、靈物、怨念,三者相合,就成了那臭不可聞的東西。”龍女解釋說。

郭迎想起自己被切成碎屍擺在床上的父母,突然大聲哭道:“他死有怨,不去禍害打死他的父親,卻為何要來禍害家父家母?家父從未苛待子女,自幼對我兄弟姊妹五人慈心撫育,家母更是含辛茹苦操持家務教養長幼,何當此報!”

沒人想到現場還有一位苦主,幾個夥計就在郭迎身邊,連忙去安慰他。

樂時齊也回頭詢問道:“你是何人?父母為誰人禍害?從頭細說。”

郭迎跪在他面前一邊抹淚一邊訴說下情,把家中情況一一說了一遍。

以郭迎的供述,他的弟弟郭冶以邪術弑父弑母,這就是十惡不赦的淩遲之罪,至於他蠱惑侄兒謀害兄長一事,在弑殺父母的案子前根本不足一提。樂時齊即刻吩咐差房去捉拿郭冶。

郭迎又指著狄祖興告狀:“太守大人,小人二弟此前都在俠少盟往來消遣。與小人一起受了邪術在石灰池做工的匠人們,也親口承認家中犯事之人與俠少盟多有牽扯——此事伏老爺可以作證,太守大人也可傳訊與小人同在石灰池做工的苦主,一問便知。”

這番話瞬間就把伏傳和狄祖興一起裹挾了進來。

郭迎不必知道俠少盟在其中扮演了什麽角色,他只要把所知的一切告訴武興太守就行了。能不能查出來,查出來是什麽結果,那都是太守老爺該操心的事。

樂時齊的目光先落在了伏傳身上,伏傳解釋說:“我在石灰池遇見了八個正在做工的匠人,都中了邪術,初略盤問過來歷,都說是被家中小輩用劍指住念了咒文,此後就渾渾噩噩去石灰池上差。適才跟隨我來客棧的還有兩位大哥,也確實承認家中小輩與俠少盟有往來。”

此言一出,不等狄祖興說話,外圍正在封路維持秩序的俠少盟弟子瞬間回撤,要護住狄祖興。

正在收殮屍骨的龍鱗衛士兵也警惕地列隊擺陣,馬上就是兩邊劍拔弩張的局面。

狄祖興舉手阻止身邊人的動作,說:“都退下去。”

“盟主!”

“退下!”狄祖興提高聲音,“清者自清。若俠少盟與此案無涉,樂太守、張校尉、薛護法都在此,總不會使我蒙冤。寒山伏師叔也在武興,你們擔心什麽?若俠少盟與此有關——在我眼皮底下弄出這麽大的事情來,我身為盟主就有失察失管之責,死也不冤。”

他將背上長劍解下,隨手遞給身邊的俠少盟弟子,上前一步:“樂太守,狄某到案。”

太守府帶來的差役你看我我看你,沒有上官下令,誰都不肯動手去鎖拿狄祖興。

樂時齊看上去很好說話,胖胖的臉上帶了一點和藹:“這事聽起來復雜,查起來倒也簡單。犯案者眾多,緝拿到案一一問訊口供,對一對就有結果。狄少俠系出名門,家業皆在武興,此時不過是涉案未明,要說即刻緝拿下獄,那也不必——只請狄少俠暫時留在武興,不要出城。”

狄祖興適才把張陸、薛選、伏傳挨個點名,事實上,薛選在龍鱗衛的位階比張陸高一截。

督軍缺席的場合,薛選不說話,張陸就不能代表龍鱗衛開口。偏偏伏傳就負手站在現場,伏傳不吭聲,身為外門弟子的薛選又哪裏敢先吭氣?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伏傳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