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5章

天上發生了什麽事,地上的伏傳全然不知。

山上這位胎光大師兄漸生情智,成長速度飛快,伏傳根本不擔心大師兄的天資與智慧,認字修行都是細枝末節。重點在於胎光純白一片,就像是一點一滴長起來的小孩,伏傳必須時刻跟在他身邊教導規訓,以免這位什麽都不懂的大師兄從根子上跑偏——真要把大師兄教歪了,只怕誰都降不住。

大師兄這邊完全脫不開身,桑山那邊也不敢輕易打攪,只怕惹急了上官時宜又是一頓狂削。

伏傳看上去鎮定從容,獨處時常常嘆息。

他太擔心在天上杳無音信的大師兄,擔心他對付不了葉慶緒,更擔心他被天道所厭,際遇未知。

如此憂心忡忡,自己卻毫無相助一臂的能力,讓伏傳更加難過。

何謂侶?相伴同行為侶。

他跟不上大師兄的腳步,無法與大師兄同行,更不必說與大師兄互相扶持。一直以來,所有人都對他寄予厚望,鼓勵他好好修行做人,輔佐好大師兄,他也竭盡全力去修行上進。

可是,跟不上。

已經努力比所有人都更快一步了,已經把所有人都甩在了身後。

……還是跟不上大師兄的腳步。

離開未央宮之前,二師兄滿眼苦澀,拉著他的手,對他說,此事我幫不上忙,萬事拜托你了。

夜闌人靜獨處之時,伏傳總是會不自覺地想起這句話。

束寒雲終於認輸不再對謝青鶴心存幻想,他拖著殘疾的身體摔在輪椅之前,對伏傳說了這一句懇求的話。那時候的束寒雲和伏傳都沒想到,原來不僅僅是束寒雲幫不上忙,伏傳也幫不上忙。

天門太高,伏傳上不去。桑山太大,伏傳也無法幫助上官時宜盡快找到仙棺。

哪怕他心焦如焚,哪怕他甘願為了謝青鶴去死,可是,他就是束手無策,完全幫不上忙。

伏傳無意識地捏著棋子,正在思索如何盡快找到桑山仙棺,冷不丁聽見背後有聲音問道:“你沒有寫信,也不睡覺,是在發呆麽?”

他回頭就看見謝青鶴從黑暗中走了出來,連忙放下棋子,說道:“您怎麽醒了?”

“看見外邊有光,想著你是不是又熬夜寫信去了。白天寫信不好麽?亮堂不費眼。我還能幫你寫幾封。”謝青鶴說話走近,伏傳很自然地起身要給他讓位置,謝青鶴便做手勢按了按茶桌,挨在坐榻下首坐下,“平時見你都是笑眯眯的,萬事不愁的模樣。原來也會難過。”

伏傳有些勉強地笑了笑,給他倒了杯茶,說:“我沒有難過。難得月朗星稀,坐下看看罷了。”

謝青鶴歪頭看著他。

眼前的大師兄是大師兄,又不是伏傳熟悉的大師兄。眼前謝青鶴歪頭看著他,滿臉“我就看你撒謊”的俏皮表情,伏傳有些招架不住,搖頭說:“我是有些擔心。”

“想‘我’了?”謝青鶴見他低頭沉悶的模樣,忍不住摸摸他的腦袋。

伏傳點頭。

謝青鶴看著他的表情,含笑道:“又撒謊哦。”

“我在想有沒有法子盡快找到桑山的仙棺法陣。距離大師兄飛升已經有二百六十七天了,一直沒有消息,”伏傳說到這裏頓了頓,調整好情緒才繼續說道,“不知道情況怎麽樣了。”

謝青鶴知道伏傳沒有說實話。

擔心和難過是兩種截然不同的情緒,他剛剛學會不久,對此非常熟悉敏感。

“我陪你去桑山好了。”謝青鶴沒有拆穿他,“找人去問怕被師父罵,不去問心裏也不踏實。那就去桑山就近盯著好了。”

伏傳留在宗門最大的任務就是守著謝青鶴,現在謝青鶴漸生情智,早已不復當日懵懂,同去桑山倒也是個不錯的選擇。伏傳考慮片刻之後,擡頭還沒說話,謝青鶴已經含笑說道:“我知道。我如今還不如你心目中的大師兄那麽老成妥當。此去桑山,我在人前少說話,一切交給你。”

伏傳略有些不好意思,解釋說:“大師兄身為寒江劍派掌門真人,法旨重於千鈞……”

“懂,懂。”謝青鶴將他遞來的茶喝完,起身問道,“今夜要大師兄抱著睡覺麽?”

伏傳一愣。

胎光大師兄不怎麽懂事的時候,會抱著他拼命地親,漸漸懂事了就不會動手了。

二人雖是道侶,伏傳也很小心地守著分寸,根本不敢湊得太近。平時拉拉手摸摸腦袋也罷了,相處時並沒有摟摟抱抱的習慣,晚上更是各住一間,從沒有睡同一張床。

“怎麽就……突然要……”伏傳不大自然地笑了笑,“抱著睡覺?”

“因為小師弟很難過。”謝青鶴說。

伏傳徹底怔住了。

“我知道你擔心什麽,我也沒想別的事情。只是想抱抱你。”謝青鶴低頭撫摸他的臉頰,在他額上親吻了一下,“我不知道你為什麽難過,我也不是你心目中的‘大師兄’,沒辦法替你解決問題。你不想告訴我,我就不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