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第 12 章(第2/2頁)

眼見雨勢越發急,全沒有停息的預兆。官員怕待會兒路滑道路更難行,幾番催請陸筠回府。堪堪經過丹陛橋,便見他身邊一名長隨飛跑而來,“侯爺,安定門張統領叫人傳話,三十裏外雁南山,因大雨引致泥石脫落,埋了一輛車還有好幾個人,張統領已經派人去了,叫轉告您一聲,明兒一早若是仍要出城辦差,盡選個旁的道兒,眼看天黑了,只怕這一晚泥石清理不完。”

陸筠聞言未語,從他表情瞧不出半點急切。可他撩袍飛快沖下丹陛,惶急得令那常隨和替他打傘的工部官員均反應不及。

他說不出自己現在是什麽心情。他只想快一點,再快一點。

他已經錯過了,三年,又七年,他已經錯失了所有可能在一起的機會。

至少她要過得快活,要平安順遂、長命百歲,才不枉他這份惦念,這份感情。

翻身上馬,大雨沖刷著他冷毅的面容。

多少年了,他不曾笑過,不曾哭過,把自己包裹在厚重的冷漠的軀殼裏。

幾番見著她,他才知道自己還活著,他的心還會劇烈跳動,他的血液還會熱烈奔騰。

馬蹄聲隱在滂沱的雨中。身後屬下的呼聲也盡都隱在雨裏。他什麽都聽不見,什麽都不想管。

馬蹄在打滑,出了城,青草泥濘,黑漆漆的小道,一眼望不到盡頭。他有些絕望,等他趕到時,泥石掩埋的人怕是……他不敢想。

護衛追他不上,眼見他一騎絕塵,遙遙消失在黢黑一片的夜雨中。

近了,喉嚨也奔到幹澀如火燒。

更多是急切,是心臟不能負荷的恐懼和撕裂。

近了,那麽多人,集聚成一團,旁邊有車有馬,有官兵百姓,吵嚷著,行動著。

有人發現了他,根本來不及辨認清楚他的面容。

他撥開人群,力氣那麽大,頭戴鬥笠的官兵被他推了個趔趄。

他一步一步,踏向正中。

馬車被翻出一半,沾滿了泥漿,雨水沖刷著,依稀可辨認出青藍色的穗子……他的手都在抖。

有人從服色上認出了他,攔住呼喝的官兵向他大聲道:“陸侯爺?是陸侯爺吧?”

他沒有擡眼,望著那臟汙不堪的穗子,想到自己十年軍營生涯,想到十年渴望不可得,想到過去蹉跎那些歲月,想到她……那個照徹他整個青春整個生命的明媚的女子……

有人撲上來,扯住他的袖子,“陸侯爺,您怎麽孤身一個兒過來?”

陸筠揮開他,他一步一步,靠近那翻倒的車子一角。俯下身,伸出手去……

“哥,你沒事吧?”

只是清清淺淺的一句低語。

陸筠一瞬被擊中,他所有動作、連呼吸一並停下。

全身僵硬,連起身都不能。

那麽吵鬧的人聲雨聲,那麽噪雜的情境。

是他幻聽了吧。怎麽可能,怎麽可能聽見這把嗓音。

怎麽可能……

他不知道從哪兒借來一股力氣,掙紮著,愕然地回頭望過去。

女人頭戴面紗,撐著傘,被兩個侍婢攙扶著。

她有些狼狽,裙角沾了點點泥漿,但整體還算好,衣裳沒有淋濕,頭發整整齊齊,包裹得十分嚴實。

隔著人叢,明箏察覺到一束目光射向自己。

她擡頭望過去。

四目相對。

她瞳孔微微張開,面紗底下的唇發出淺淺一聲驚嘆。

她分明不知此人是誰。

可她……她確信——她曾在某年某處,見過這樣一張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