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第 25 章

八年夫妻,終究只得這一句。

明箏擡眼望著他,這張臉,這表情,這語氣,無比熟悉。

三年多別離,這誤會原來不是他放下了,是他自以為慈悲,方沒再提起。

她抿抿唇,到底按不下這樣的委屈,“由始至終,是二爺自己心底認定我德行有虧,是二爺在堅定朝我潑臟水。二爺忘了,忘了這許多年來我是怎樣守著您守著這個家,忘了思量我是什麽人性情又何樣。二爺糾結在一塊不知誰落在箱籠的玉佩上,輕而易舉為我定了罪。”

她憶起他臨行前那個漫長的夜,收拾箱籠時,這東西從一塊皮料中掉落出來,當時連她也是迷茫的,他拾起東西,臉色變得黑沉,她解釋了許多,猜測許是娘家兄弟們抑或是當日送嫁的人裏誰不慎落下的此物,又找來瑗姿瑗華細問。——沒人見過這塊玉,可它偏偏就夾在她嫁妝箱籠裏。

分明有許多種巧合或意外的可能,他通通不信。他輕而易舉地脫口說出最難聽的話,做出最齷齪的猜想。

她有她的驕傲。分明不是她的錯處,難道定要她低聲下氣的懇求?她以為等他冷靜下來,他們可以心平氣和的把誤會解開。

她等盼了三年,等來一個不經她同意便進了門的女人和孩子,等來謊言無數羞辱無數。

梁霄的悔疚只是一刹。他自知明箏是個多要臉面的人,她便是自尊心太強,太清傲了,才總在無形中給他施以沉重的壓迫感,叫他時時刻刻透不過氣。

他想,這樣也好,人總要有短處,即便可能她真的無辜,讓誤會繼續成為誤會,他才能在這段婚姻裏奪回應有的主動。

“罷了,此事不要再提。”他揮揮手,抽開革帶丟在地上,閉眼靠在床頭令道,“為我寬衣。”

明箏沒有動。

從什麽開始,兩人再也無法溝通。確切說,是她說什麽根本不重要。

早些年,梁霄也是個溫柔體貼懂得疼她的良人。昔年她也曾含羞低眉描摹他的剪影。

是從什麽時候開始,那些溫柔繾綣再也不見。不是她故意冷去心腸要這段姻緣難以為繼,是兩個人根本從沒試過一條心努力攜手向前,是他再也不珍惜她付出的一切他們才漸行漸遠。

梁霄沒有等到她的服侍,他睜開眼,目光帶著冷嘲,“阿箏,你就那麽不情願?說起來我回來這三四個月我們還從來沒試過雲雨,你便是再有不甘,也是我梁霄八擡大轎無數聘金迎娶回來的妻。”他目光掠過那塊玉,面上也有幾分掙紮。

他何曾不知自己是在把她推遠,但這一刻他只想讓她伏跪在自己身前。他要把她那份清傲擊碎,把他不喜歡的倔強堅硬擊垮,然後用自己的方式將她拼湊成他喜歡的模樣。

她是他的妻子,她應該為他做出妥協。這才是女人應當做的。安如雪就不會像她。

安氏溫柔體貼,把他視作一切。他要的便是那樣的崇拜,要的便是那樣的服從。

“啪”地一聲。

沉重的玉塊直他的方向襲來,梁霄心驚之下,臉色發白急忙避過,那玉卻只打在床沿上,瞬間崩碎,四分五裂地跌落在地。

梁霄氣得整個人都在發抖,他冷聲喝道:“明箏,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幹什麽?”

她咬著唇,便是惱怒成這般,眼底也幹涸如舊。

她朝前走上一步,一字一句地道,“剛嫁給二爺那段日子,二爺抱怨我總是起得太早,不肯多留在您身邊。身為新婦,我怕給您丟臉,怕自己融不入這個家,怕給人取笑,怕人說您娶妻不賢。我去學著伺候人,照顧當時還年小的芷薇他們,……在二爺心目中,卻是我喜歡弄權,想占著家裏的大鑰匙,您早忘了,我曾多努力想做您的好妻子。”

她提足踏著那碎掉的玉,細細的玉屑嵌入鞋底。“您長在宛平,每十日才回來,有時忙著應酬,甚至多月不歸家。我日日叫人在二門上候著,給您留著門,夜裏有個風吹草動便驚醒,長日睡不安生,生怕是您來了,時刻準備著出迎……那時我待二爺,難道不是一片赤誠……”

她在他眼底看到驚愕,看到他軟化下來又故作憤怒的表情,她唇邊凝著笑,可那笑是那般冷。

“二爺,咱們這日子,冷在我即便如何無助您都視而不見,……冷在我無比難堪您卻口不擇言,冷在遇到任何事您首先想到不是商量而是瞞騙,冷在您口口聲聲說愛我可從來未曾予以半分尊重,冷在我永遠一個人為這個家拼命而您卻與外人一並站在那個指責我的對面……這麽多年您和我……”

“夠了!”梁霄握拳坐起,胡亂踩著鞋站起身來,“爺日日在外辛勞,回到家中要的是伺候不是嘮叨。你這般滿腹牢騷又與怨婦有何區別?說到底是你不想伺候罷了,我難道非在個死板女人床上吊死不成?爭著搶著伺候爺的人有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