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第 66 章(第2/2頁)
一日時間過得很快,吃完午膳,又說了會話,天色就暗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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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高懸,銀輝鋪地,今兒是八月廿一。
綰心月苑大門徐徐開啟,內官弓腰扶著一人朝最偏僻的西北角去。
來人行色匆匆,沒有乘轎輦,皂色靴上繡著赤金龍紋樣,踏過青石板路徑直來到靈武堂前。
經由上回,靈武堂多加了一倍的守衛,見到來人,侍衛弓腰上前,將沉重的鐵鏈打開。
厚重的木門發出沉悶的聲響,男人沒有猶豫地跨入,內官和侍衛乖覺地留在外面。
穿過庭院,撥開厚重的石門,刺骨的冷意被風裹住朝來人熱撲撲的身子湧來。
他明顯事先有所準備,並沒露出意外的表情。內裏光線昏暗,沒有點燈,他摸索著朝內走,冷意越發分明,錦緞袍服耐不住冰寒,很快他就有些發抖。指尖打著顫,撥開晶瑩的珍珠簾子,窗上蒙著不透風的琉璃,借著窗外涼涼的月色,隱約能瞧出重幔之間,躺著一個女人。
穿著素白的紗衣,披散長發,閉眼睡在那兒,靜謐安詳。
“卿卿……”
男人開口喚她,連聲音都打著顫。
他一步一步走向床帳,靠近了,才能瞧出,女人睡的不是尋常的床,而是一座冒著寒氣的冰棺。
他坐在“床”沿,神態癡迷的望著沉睡中女人的臉。
“卿卿,朕來瞧你,今日是你的生辰,想要什麽,都可以告訴朕,這世上,但凡你喜歡的,哪怕是天上星,水中月,朕都能為你奪來。”
他俯下身,就著昏暗的光線打量她。
“卿卿,這裏這麽冷,這麽黑,你怕不怕?可惜,朕不能夜夜來瞧你……朕知道,如果你醒過來,也不願叫朕來……”
“過了這麽多年,朕已老了,你還是這麽年輕貌美,還是這麽的……讓朕牽腸掛肚……”
“慕容棠當真那麽好?值得你眷戀一輩子嗎?他都死了,你還要為他守節,不肯接受朕……朕這一輩子,想要的都有了,皇位、權力、九州天下……唯獨你,朕留不住,得不到……”
“你說只要你死了,朕就會忘了你,忘了這份感情。你錯了,卿卿,朕永生永世也忘不了。”
“你不要急,就在這裏,等著朕……等朕來找你,到時候,我們合葬在一塊兒,縱使生不同衾,但死能同穴,是不是也算完滿?”
他扶著冰棺低低地笑起來,不管他說得多麽動容,多麽心碎,可棺裏的人,卻永遠不能答他了。
寒冷徹骨,為保這具屍身不朽,他命人以冰築屋,以藥劑保她不腐,相思刻骨,天人永隔的滋味太熬人,他熬不住。他要她陪著他,哪怕她不情願,哪怕她已經死了,哪怕……他明知自己是在自欺欺人。
總好過連個痕跡也留不下啊。這是他深愛的女人,是他的卿卿。
每個夜晚,他身邊陪著各色嬌艷如花的宮妃,他可以給予榮寵,可以臨幸,可以耐心說些情話哄著,可他心裏,永遠只有她,再也盛不下任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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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筠受命侯在靈武堂外,等了許久,內官擔心皇上受不住裏頭的寒涼,多次示意陸筠前去勸勸。
陸筠沒有說話。
片刻,殿內有了動靜,皇帝負手從內走出來,見到陸筠,淡淡點了點頭,“修竹來了?”
陸筠上前行禮,“皇上,軍情緊急,無奈只得追到這兒來。”
皇帝面色蒼白,指節都凍得紅透了,陸筠垂眼看到,解下大氅披在皇帝肩上。
“怎麽了?西北出了事?”
陸筠點頭,“微臣在西邊有些耳目,前些日子探知,嘉城總兵許克苒納了兩名西國來的姬妾,西國臣服後,常年納貢,討好邊陲重臣,原也平常,不過微臣的人探知,這兩個姬妾身份有些可疑,而後就截獲了幾封從許府遞出來的書信,嘉城布防情況,清清楚楚謄抄在上,臣已叫人拿了許克苒,不過他的身份……”
陸筠頓了頓,皇帝立即明白過來,涼笑道:“是她的族人?”
陸筠嘆了聲,“皇上,翊王妃已病故多年……”
“修竹。”皇帝擺擺手,笑道,“你要說什麽,朕明白。朕縱由許家壯大,不過是為安自己的心罷了。朕還沒老邁昏聵到這個地步,你只管審,只管斷。”
轉過頭來,冰涼的指尖扣在陸筠手腕上,“修竹,你可有在心裏頭笑過舅父?朕自知,自己不配做這帝王。男人無情,才能成就霸業。有了情,也就有了弱點,……修竹,你也是,記住朕受過的教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