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9章(第3/4頁)

突兀的,一滴淚從他眼底湧出,從冰冷的黑鐵面具上滾落。

那一滴淚,帶走了他眼底彌漫的黑色濃霧。

帶走了他眼底的陰鷙和森寒。

失去得太久的溫柔再一次浮現在他的眼底。

他看著手中的寶石。

他的目光中只剩下勝過昨夜星光的溫柔。

……為什麽忘不了?

答案那麽簡單。

怎麽可能不知道。

再次握緊手中的寶石,薩爾狄斯擡起手,將拳頭輕輕地抵在自己的眉心。

他閉著眼。

這一刻,就連垂落的睫毛的弧度都帶著一種說不出的柔軟。

他輕聲說:“我想找到你,彌亞。”

就算傾盡一生。

…………

………………

嘩啦!

澎湃的海浪聲傳來,將坐在外面石階上的青年從夢中驚醒。

他睜開眼,發現自己抱膝坐在石階上,竟是不知不覺之間睡了過去。

夢裏……似乎夢到了九年前的那個夜晚。

那個他只看見過一次的瘋狂的陛下。

那個不像是陛下的陛下。

那一晚過去之後,陛下身上像是有什麽東西改變了,又像是什麽都沒有改變。

他還記得,那夜之後的第二日,陛下隨意留下一句‘選後那不過是醉酒後的戲言,不作數’,然後幹脆地甩下一眾不甘的下屬以及心碎的貴女們,再次整軍出征。

半個月後,陛下凱旋。

隨後,陛下力排眾議,遷都舒爾特城。

從此,舒爾特城成為波多雅斯帝國的帝都。

遷都之後,陛下依然極少待在帝都的王宮之中。

他每時每刻都在出征的道路上。

戰場就是他的宮殿,勝利就是他的皇冠。

他不斷地征服著他所能看到的每一寸土地,將一片又一片的大地納入他的治下。

在其近乎瘋狂的征戰治下,不過短短九年時間,波多雅斯帝國的領土就擴大了兩倍有余。

直至今日——

嘩啦。

耳邊再次傳來海浪聲,將美貌青年從恍惚中喚醒。

一道光照在他的臉上,他的發梢有點濕,他這才發現,他這一睡便睡到一夜過去。

此刻,已是破曉之時。

天色堪堪初亮,王宮裏依然很安靜。

他重新走回寢宮裏的時候,那幾位忙碌了一夜的醫師們好像又被趕出了內室,此刻皆是一臉疲倦地在外屋的長椅上打著瞌睡。

他經過這些小憩中的醫師們,通過走廊,走到最裏面。

然後,他輕輕地推開了房門。

房間裏的那人此刻醒著,靠坐在床頭。

那張眉目英挺的臉依然蒼白得厲害,只有頰上一抹擦不去的不正常的灼紅。

他看見陛下坐在床上,側著頭,仿佛在借著晨曦時分微弱的光線眺望著遠方的大海。

那目光看得很出神,很專注。

就仿佛……能從一望無際的蔚藍大海中看到某個遍尋不到的身影。

他深吸一口氣,慢慢地走近。

他說:“陛下,九年前……”

頓了一頓,他猶豫了一下,終究還是將他埋藏了整整九年的疑惑問出了口。

“您那時對我說……您……真的恨過他嗎?”

陛下沒有轉頭看他,依然側著頭,遠遠地眺望著大海。

但他聽見了陛下的回答。

陛下說:“恨過。”

他不由得呼吸一窒。

“可是,可是您後來還是一直、一直都——”

靠在床頭的帝王輕輕地笑了一下,蒼白的手指始終在撫摩著左腕上的海藍流光石。

“你覺得,愛和恨有什麽不同?”

愛成了恨。

恨是因為愛。

而恨依然其實還是愛。

那最深切的愛意,最強烈的恨意,他的渴望,他的瘋狂,他的絕望……他所有最激烈最熾熱的感情,都歸了‘他’。

絲毫未留。

他所有最美好、最快樂的記憶是‘他’,他所有最痛苦、最殘忍的記憶,也是‘他’。

都是‘他’。

“……我找不到他了。”

那是極低的,宛如嘆息般的聲音。

陛下說話的語氣明明極其平靜,卻不知為何讓青年的心臟有種像是被無形的手狠狠擰成一團的痛楚。

或許就是那種平靜,讓更人心痛如絞。

他的鼻子突如其來酸得厲害。

他也不知道為什麽自己突然這麽難受。

他張了張唇,想說些什麽,喉嚨卻幹澀得發不出一點點聲音。

天剛破曉,最初的朝陽從遙遠的海平面上升起。

那道晨曦的光輝照在遙望著大海的帝王蒼白的臉上,頰上一抹緋色,是火焰即將熄滅前最後的灼熱。

“我好想……見你。”

微不可聞的喃語一點點低下去,湮滅在從遠方的大海上空吹來的濕潤海風之中。

“我說……不見。”

“從此……便是……一生未見。”

濕潤的海風掠過已經閉上眼的薩爾狄斯大帝頰邊,吹起那幾根雪白的長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