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大漠明珠

清晨的春風穿過窗戶吹拂進來,清新而幹凈,火紅色的太陽在群山的遮掩中緩緩升起,路邊梧桐樹的葉子上落下一滴露水。

有鳥飛上枝頭。

這樣的早上,如果坐在窗邊喝上一壺茶,吃幾塊早點,一定能叫人心情舒暢。

沈百終在天邊微亮的時候就起床了,他穿好衣服,疊好被子,提刀下樓,向廚房裏忙碌的師傅要了一壺熱水,接著就坐在大堂裏給自己泡茶。

到了他這樣的地步,已不需要早起練功,養成這樣的習慣只不過是因為早年間想要刺殺皇帝的刺客多半在夜深與淩晨時動手,沈百終需要時時刻刻保持警惕,以至後來竟成了一種本能。

在別人睡得最熟的時候,他反而是最清醒的。

這樣早的時候,大堂裏只坐著沈百終,昨日在這裏喝酒的江湖人醉得七倒八歪,不到日上三竿是不會起來的,說書人也只在下午人多時來,至於普通百姓,自然是什麽時候要吃飯,什麽時候才會踏進客棧。

胡桃木做的桌子光滑平整,在窗外微弱紅燈籠光的映照下映出指揮使的影子來,好像他一直坐在那裏似的,這輩子也沒有離開過。

門外突然傳來腳步聲,很輕很輕的腳步聲,來的人必然有不俗的輕功,要聽到這樣小的聲音自然也要不俗的武功。

沈百終當然能聽到。

進來的人是個少年,他穿著一身黑鬥篷,鬥篷是紅色的緞裏,鬥篷裏的衣服也是黑色的,配著黑腰帶、黑靴子還有黑牛皮手套,除了蒼白的臉色,這個少年就像是從墨裏提出來的。

不過他確實十分俊朗,尤其是那雙眼睛,格外明亮冷漠,如同冬夜裏的寒星。

少年一進來就去了廚房,看來是要了早飯。

沈百終注意到他鞋上的塵土,他肯定已經趕了很久的路,才會又累又餓。

昨日馬丟以後,除了因為很重而落下的藥袋子,李全給沈百終收拾的換洗衣服也跟著一並丟了,他身上這件自然不再是飛魚服,只是把一件臨時買的普通衣服套在了身上。

沈百終不說話不動手的時候真的非常安靜,他沒有殺氣,也很有禮貌,看起來竟還有些呆,完全不似是天下第一該有的模樣,因此少年根本沒有注意到他。

他把手摸向腰間,摘下了一個六尺長的軟鞭,將其放在了桌上,這就要告訴別人他不好惹。

過了一刻鐘,沈百終起身進後廚去要了粥和小菜,端到桌上開始吃。

大堂裏安靜得可以鬧鬼,明明坐著兩個人,卻活像是假的,一點聲音也沒有,沈百終不打算說話,少年也不打算理沈百終。

直到外面飛來一只鴿子。

翅膀拍擊的聲音一下打破寂靜,少年忍不住看了過去。

那只鴿子的羽毛雪白光滑,腳上竟還纏了明黃的帶子,更像是觀賞的寵物。

少年的臉色變了,他即使再久沒有入過中原,也知道這顏色不是普通人能用的。

鴿子當然是皇帝養的,平日裏就養在禦花園裏,簡直是紫禁城中的大爺,太監宮女都得小心伺候著,喂最精細的谷子,喝玉泉山的水,睡在貢棉做的窩裏,就連這窩也是尚衣監手最巧的繡娘做的。

這位大爺唯一的工作就是在皇帝和沈百終中間來回飛。

它當然也飛得很快,你很難找出比它還要快的鴿子,也許只有在江南花家才可以找到一兩只。

皇帝把明黃色的帶子放在鴿子身上,就好像是站在太和殿頂上朝下面喊似的——你可明白這顏色意味著什麽?你可明白這是誰的鴿子?

若是不明白,稱早撞墻死了拉倒。

也許辦法確實管用,鴿子大爺還沒有被誰射下來過,要知道江湖中最耗費的除了馬可就是信鴿。

——李卿進貢艾草三小箱,快馬送來,有冰。

意思是青團有著落了。

紙是皇帝常用的宣紙,墨也是他常用的墨。

這當然是皇帝寫的信,沈百終一離京,他總要寫點什麽給他的,那鴿子也是一種證物——和旁人證明這人是皇帝的錦衣衛。

鴿子一放下信就飛走了,皇帝從來不要沈百終回信,他只要沈百終看。

看著飛走的鴿子,少年終於忍不住了,“你是誰?”

他的聲音和人一樣冷漠,語氣也有些暴躁。

“沈百終。”

少年臉色立馬變了,變得更蒼白一些。

“你的飛魚服呢?”

“丟了。”沈百終乖乖回答。

“衣服也會丟?”

“因為馬丟了。”

少年的表情又變了,他的表情這次有些奇怪,說不上是什麽神色,過了有一會兒,他才又開口,“你的馬是什麽顏色?”

“白色。”

少年不說話了。

又過了有一會兒,他才出聲,好像做了很重大的決定,下了不得了的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