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一點紅與船

熱氣順著沙子的縫隙蒸騰而上。

司空摘星像是一朵被太陽曬蔫的喇叭花,整個人粘在駱駝背上,讓人很是擔心他是不是已經死了。

他也快被自己氣死了。

找什麽馬?

你說你找什麽馬?

司空摘星簡直恨不得拿手扇自己的臉,最好還是左邊扇一下,右邊扇一下,對稱了才好。

江南的雨雖多,蚯蚓也是不少的,哪怕陸小鳳要千八百只蚯蚓,司空摘星也覺得自己一定能找來,只不過是幾夜不睡覺,幾天不洗澡罷了,何愁完不成賭約?

可他偏偏覺得自己占了大便宜,一口答應陸小鳳的條件,快快樂樂地跑到這個大漠來,現在又要快快樂樂地被太陽曬了。

前幾天他幾乎要被渴死,若不是路過的黑珍珠救了他,偷王之王就要折在大漠裏,就像蚯蚓幹死在路上一樣。

昨日他又像一頭笨驢,得罪了自己的恩人。

“沈百終。”

“嗯。”

“我本覺得江南雖好,可水實在是太多,風景我也早已看膩,現在一比,我只知道自己實在是個笨瓜。”司空摘星摸出水袋來喝了一口,“我這輩子再也不會離開中原!就算有人拿刀架在我的脖子上,我也絕不會離開中原!”

黑珍珠不想讓沈百終為難,所以根本沒有跟來,她托昨晚的那個青胡子大漢送來一張地圖,又送來食物和清水,就再也沒有出過自己的帳篷。

司空摘星根本連個道歉的機會也沒有,就被迫出了黑珍珠的營地。

“你為什麽不穿飛魚服?”司空摘星突然問。

“熱。”

“難道你這身衣服就不熱了?”司空摘星笑了,“你這身黑衣服放在大漠裏是最不受待見的衣服,哪怕是小孩子也不願意要的。”

“比飛魚服好一點。”沈百終淡淡道,“石觀音從沒有見過我,可她一定認識飛魚服。”

黑珍珠已把他的包袱給他,現在這包袱就系在馬上,飛魚服自然也在包袱裏。

“石觀音。”司空摘星竟琢磨起來,“她竟真的有那麽好看?比起薛冰來如何?比起林仙兒來又如何?”

“我不知道。”沈百終搖頭,“我和陸小鳳本來是跟著一個老人進大漠的,可是那位老人卻為了再見石觀音一面要割破我們的水袋。”

司空摘星還想再問,就看見前面的石頭旁倒了一個黑影。

司空摘星一看到這個影子,心裏立刻咯噔一下,這個樣子他最熟悉不過,他要渴死的時候,也是這樣倒在沙子上的。

倒在沙子上的是中原一點紅。

他也是一身黑衣,卻已暈了過去。

中原一點紅不愧是中原一點紅,即使渴得快要暈過去,他也要掙紮著爬到石頭邊再暈,只因為這裏可能有水,也因為這裏有些陰涼地,更因為這石頭被人看見的可能性很大!

他雖是個殺手,總是奪去別人的生命,卻比任何人都想活下去。

沈百終翻身下馬,解下水袋靠到中原一點紅嘴邊。

一嗅到這清涼幹凈的味道,中原一點紅的眼睛就眨了一下,等水滴落到他嘴裏時,他已徹底睜開了眼睛。

那雙眼睛冷得如同山上的積雪,又狠得像是離群的獨狼,除了中原一點紅,誰還能有這樣的眼睛?

西門吹雪和葉孤城也許冷,可他們的眼睛裏絕不會有狠。因為中原一點紅是個殺手,他只為在別人脖頸上留下血跡,他不求武功,不求權力,不求美人,只求狠。

狠到連自己,他也不當作一回事。

“……是你?”

中原一點紅發出沙啞的聲音,很久沒喝水的人,聲音就是這樣的。

“你認識他?”司空摘星怔住,轉頭去看沈百終,“他是誰?”

“中原一點紅。”地上的人冷冷說道,他已喝了半袋子水,又可以自由活動了。

“你是那個殺手!”司空摘星驚訝道,“你跑到沙漠裏來做什麽?這裏又有什麽人值得你殺?”

“你有沒有見過一個殺手殺人前還要告訴別人自己要殺誰的?”

司空摘星搖搖頭。

“那你又在問什麽?你難道並沒有長腦子?”中原一點紅似乎一點也不懂人情世故,他很驕傲,驕傲到不屑於去和別人辯解。

司空摘星幾乎要被他氣歪鼻子,可又覺得自己要是生一句話的氣,實在是小題大做,只能把怒氣往肚子裏吞,再也不願意看中原一點紅一眼。

“你救了我。”中原一點紅對沈百終道,“我可以替你殺一個人。”

司空摘星本來打定主意再也不理他,現在卻又忍不住道,“你以為你是誰?你又以為他是誰?若還有人是沈百終都殺不了的,你難道覺得自己就可以了麽?”

中原一點紅握緊了手裏的水袋,臉色發白,他唯一會的就是殺人,你若要他想別的法子來報答別人,那實在是為難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