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獨住碧城(一) 即便親子,不可為國棄……(第2/3頁)
“今兒就到這兒吧。”
楊倫忙上前攙扶,師生人跨過二門,白煥忽然站住腳步,“腳傷是怎麽回事。”
“啊?”
楊倫愣了愣,“誰的……腳傷。”
“鄧瑛。”
楊倫沒想到白煥會突然提起鄧瑛的腿傷,有些錯愕,但還是解釋道:“哦。聽說前年在刑部受審的時候被刑具傷的。”
“嗯。”
白煥點了點頭,繼續朝前走,並沒有再多問。
楊倫試探著道:“老師,學生日後……可以與他結交嗎?”
白煥站定腳步,“你為什麽會這樣問我。”
楊倫道:“他是我們在司禮監的眼睛。”
“那你就把他當成眼睛!”
“老師……”
白煥握住楊倫的手,鄭重道:“楊子兮啊……有了交情,便會念同門之誼,他獲罪的時候,你就容易因為一念之差,與他一道萬劫不復。你看看他……”
他說著,擡手朝外指去,“你看看他走得是一條什麽路?他踩著桐嘉書院八十余人的性命入主東廠,朝廷上沒有一個人不恨他。誰能護得了他?只有皇帝護得了他。可是他做的又是什麽事,是奴婢該做的嗎?他與我們私交消息,明日工部一旦舉薦徐齊,何怡賢立即就會明白,他在中間做了什麽?你若當他是同門,你敢與他一道認這件事嗎?你要撇清啊……”
楊倫不覺捏緊了手,“難道就眼看著他這樣……”
白煥嘆了一口氣,眼眶漸燙,喉氣難疏。
“你我都只能看著……”
楊倫道:“可學生的妹妹,還跟他在一處。”
白煥仰起頭,一群雲中的飛鳥,俯沖而下,那架勢如知死而赴死,他原本不願意說出來的那番話,忽然就說出口。
“子兮,即便親子,不可為國棄之嗎?”
此話說完已經走到了正門口。
白煥仍然望著天際,卻不再出聲。
楊倫擡起頭徑直朝門外看去,眼見春道碧樹,燕草綠絲,一派暖春盛景,而他卻恍惚覺得,一路寒冰三尺,白骨載道。
——
鄧瑛從楊宅出來,獨自走在正街上,幾個東廠的廠衛遠遠地就在人群裏看見了他,一窩蜂地趕到他身邊道:“廠督,您一個人逛啊。”
鄧瑛見他們面紅耳赤,也沒穿官服,攏著袖邊走邊問道:“你們喝酒去了嗎?”
其中一人回道:“是,去喝了一杯喜酒,陳千戶娶了續弦的媳婦,又辦了新宅子,我們這才鬧了出來。”
鄧瑛點頭道:“上一個月是聽說他買宅子。”
“可不,哎喲大著呢,雖說只是個二進的院子,但看著極寬敞。廠督,照說,您也該置一個外宅了,老住在宮裏有什麽意思呢。我瞧著,好些京官都巴巴等著孝敬您,有些是連房契都捧上來了,您就給個臉瞧瞧有什麽要緊的。”
鄧瑛笑道:“走的你們的門路,你們就去瞧吧。”
“那怎麽成,這半年來,您把什麽都分屬下們了,自個裏裏外外啥也沒添置。您什麽都不想,好歹也替楊女使想想啊。”
鄧瑛站住腳步,“不要說這樣的話。”
這話說完,已經到了東華門門前。
幾個廠衛見門上的人,一下子噤若寒蟬,互相拉扯著走了。
鄧瑛一擡頭,便見楊婉立在東華門後,穿著一身簇新的宮服,挽著松髻,這半年來她好像在妝容衣著上摸出了些新的心得,越發明麗起來。
“你怎麽在這兒。”
楊婉朝他走近幾步,“看得出來有什麽不一樣嗎?”
“升了掌籍?”
楊婉笑道:“對,我今晚要請客,但是我沒有地方,所以要借你和李魚那兒。”
鄧瑛遲疑道:“我那個地方促狹,恐……”
“沒事。”
楊婉跟著他朝前走,一面走一面道:“如今天暖了,也不肖在裏面吃鍋子,我看你們平時也都是在外面動火的,這回人也不多,就你我,李魚,還有雲輕和陳樺。我也不求什麽,就求個熱鬧,你看……前前後後,咱們說了多少次聚一聚,你身子一直不好,老沒聚成。”
鄧瑛點頭應了一聲:“好。我先回一趟廠衙,之後就過來。”
楊婉忽然問道:“你今日出去,是不是去見我哥哥了。”
鄧瑛一頓,“你怎麽知道。”
“猜的。”
她說著看向他的腳腕,“看你這走路的樣子,就知道你站了很久。在外面除了他,還有誰敢讓你站這麽久。”
她說完湊到鄧瑛面前,“鄧瑛。”
“嗯?”
“你以後不要怕他,就坐著跟他說話,他要再對你不好,我就上會極門上去罵他。”
鄧瑛笑出了聲,“今日閣老也在,我不能放肆。”
“哦。”
楊婉嘆了一聲,“那位大爺我惹不起。哎……”
這一聲嘆得有些心酸,“我今日也站了整整一日,我惹不起的人還真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