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章 寒江渡雪(五) 他的後路只能我牽著他……

她說完,又輕輕拍了拍皇後的手臂,“你怎麽看。”

自從何怡賢被帶出去以後,皇後便一直坐在座位上失神,被太後陡然一拍,漏了半截呼吸,惶恐地坐直身子,含糊地應了一個“是。”字。

太後看著她搖了搖頭,側面看向白玉陽,然而她並沒有立即說話,半晌之後,方收回目光,點道:“白尚書,是不是心裏不平。”

白玉陽怔了怔,垂首道:“臣不敢。”

“沒什麽不敢的。”

太後擡頭朝太後殿外望去,天幕上流雲翻湧,太陽的光從不斷變化的雲層縫隙裏刺出,像一把一把耀眼的劍,直紮在太和殿的月台上。

太後續道:“太祖皇帝是曾立過鐵律,宦官不得參政議政,我年幼之時,曾聽說太祖爺曾為三十兩貪銀腰斬司禮監太監周平,如今倒是很難再聽聞這樣的事,你們知道為什麽嗎?”

這個問題雖然是在問眾官,但卻無人敢回答。

太後笑了一聲,自解道:“你們家業大了,子孫多了,吃穿上都不需要人做事嗎?哪怕做官的是個清流,不要那些虛排場,但舍得家裏人一道苦著?辛苦做官一輩子,陡然間打外面來一個人,斥你府上的人奢靡,要你將奴婢們都趕殺出去,你們捫心問問,這行麽?”

眾人面面相覷。

太後嘆道;“我一把年紀了,不是諸位老人家逼著我出來說話,我也不想說話,但你們既然想要聽我在這殿上鎮幾句,我也就索性同你們交心。你們都是大明的股肱之臣,為了江山社稷受的委屈,我都看在眼裏,當下平不了的,我給你們賠個不是,皇帝還小,慢慢兒教,又是一番天地不是。”

眾臣聽了這話,皆行禮稱:“受教。”

太後笑著擺了擺手,“今兒就散了,但都先別回去,各自去端門上領了膳,熱熱地喝幾杯酒,再好生叫家裏人,來扶著回去。今年雖過不成年了,但節令還在,你們寫的遺詔上,說……不禁民間嫁娶,娛樂,那就不禁吧。這眼見著除夕要來了,關起門來,節該過還是過,不要把自己逼得那般清貧,在我大明為官沒有那樣的道理。聽明白了嗎?”

“是。”

——

內廷賜膳,眾臣出殿後,便都入了端門值房。

室內的炭燒得通紅,楊倫解下外面的官袍,近火邊坐下,接著白玉陽和齊淮陽也一道走了進來,楊倫擡頭還沒來得及說話,白玉陽便冷聲道:“東廠的那個人,你還要保到什麽時候。”

楊倫站起身,“事關帝位承襲,地方安定,你也看到了,不是我在保他。”

白玉陽也解下了官袍搭在圈椅上,轉身在楊倫對面坐下,“此案一抹,刑部就得將他無罪開釋,他是東廠提督太監,何怡賢胡襄等人被判罪,你說,司禮監的掌印太監會是誰?”

炭火熏得楊倫兩腮發燙,額頭生汗。

室內的其余幾位閣臣此時也議論起來。

左督禦史道:“這又是重蹈覆轍啊。”

說完嘆了一口氣,“先帝當年就是被托於宦官之手,以至於後來,屢次對何怡賢容情,如今這個鄧瑛,雖不似何怡賢之流,但畢竟與陛下過從甚密,況且……”

他看了一眼楊倫,猶豫了一陣,終究還是開口道:“況且寧妃有疾,長年養病於蕉園,照顧陛下的一直是承乾宮宮女楊婉,她與鄧瑛……”

“住口!”

左督禦史的話被楊倫喝斷,低頭咳了一聲。

白玉陽道:“楊侍郎,你不能因為她是你的妹妹,就思包庇。”

“什麽包庇?”

楊倫幾步走到白玉陽面前,“楊婉在宮中三年,一直盡心照顧陛下,何曾蠱惑陛下,做過一件錯事。”

白玉陽道:“那為何陛下當日不肯殺鄧瑛,非要行‘大罪面訊’。你妹妹在陛下面前說過什麽,你這個做兄長的知道嗎?”

“她什麽都沒說過!”

“楊倫!”

白玉陽也站起了身,“你讓眾閣臣看看,如果鄧瑛此次被免罪,包括你在內,我們還有哪一個人彈劾得了他。”

他說完轉身看向眾官,“你們心裏就不怕嗎?”

幾個閣臣都沉默了下來,其中一個伸手將楊倫拽回,輕聲勸道:“其實白尚書的話是有道理的,陛下畢竟年幼,司禮監拿著禦印,那就是一言九鼎啊,這個鄧瑛和你妹妹的的過於親密,陛下對他的態度,我們如今也看出來了,雖然……我也認為,他與何怡賢不同,但……”

他搖頭嘆了一口氣,“他私吞過南方的學田,東廠這幾年,建了廠獄,刑案裏哪裏有不貪拿的,你也該自己去看看,那廠獄裏的人,哪一個家裏不是被盤剝一文不剩,就連白閣老,也被他迫害得傷重不起,至今都不見好,楊侍郎啊,他當真坐不得掌印一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