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四章 蹤跡

範先生笑道:“此乃漢代銅器!你不是會畫圖紙嗎?走走走,跟我進去畫成圖形!這可真是太難得了!”

進入屋內,範先生將爐子放在桌上,蘇油取來寫生架子和圓規矩尺,一邊畫圖一邊問道:“範先生,事情成了?”

範先生臉上帶著微笑,那是給院子裏邊的人看的,語氣卻非常沉重:“跟上他們的巢穴了,郊區西寺外頭,有個可容百人的大農莊,儂賊定然藏身在其中。”

“可有證據?”

範先生苦笑道:“明潤,你這話與宋使如出一轍啊。”

蘇油問道:“你見過大宋使臣了?”

範先生說道:“蕭注蕭巖夫,明潤聽聞過此人?”

蘇油便搖頭。

範先生說道:“儂智高圍廣州時,此人是廣州番禺縣令。儂智高當時率舟數百攻城南,此人自圍中突出,募海濱壯士得二千人,乘大舶集上流,因颶風縱火焚賊舟,破其眾。”

“廣州解圍,他其實是首功,如今已經是禮賓副使、廣南駐泊都監了。”

蘇油便道:“此人有膽啊,他來了?”

範先生搖頭:“楊文廣追擊儂智高,進入了大理境內,大理陳兵列陣為防範,狄漢臣怕再生邊事,命文廣撤兵。蕭注也沒來,派的一個手下人,特為解釋這件事。”

蘇油手扶腦門苦笑不叠:“縣令轉職的禮賓副使派過來的手下人?這是有多看不起大理?人家好歹八府四郡呢。”

範先生“哈”了一聲:“你不知道嗎?李順當年下落不明,朝廷恐其奔大理,乃募使者,結果無人敢應,最後只有一個叫辛怡顯的嘉州商人應命,當時號為死士。”

蘇油搖頭:“紙上得來終覺淺啊,我們是暑熱之日過來的,不是什麽事都沒有嘛?”

範先生說道:“我們是走的水道,加上有二林部的防瘴藥物,因此還好。要是就這樣穿越叢林過來,可就不是那麽回事兒了。當年我入二林部,可是差點去掉一條老命的!”

“總之如今邊境局面微妙。那使節,嗨姑且算使節吧,有些投鼠忌器。要是沒有十足十的證據,不敢生事。還是官職太小,害怕回去被追究。”

蘇油量完香爐尺寸,開始畫圖:“那銀鋌還不算證據?”

範先生說道:“廣南經年戰亂,銀鋌之事,大理這邊可以找到諸多說法來推搪,敲不實啊……”

蘇油想了想:“先生,你如何斷定儂賊就在那莊院當中?”

範先生說道:“那莊院我找人打聽過,說是以前一直沒有見到過東家,只有兩個管事料理著。數月前新來了一群人,其中有個大豪,衣著古怪,不是宋人裝束,也不是大理人常見的部落服裝。”

“我的人回報說,那院子裏出入的馬匹,高度都在四尺五寸以上!”

蘇油一臉懵逼:“馬?什麽意思?”

範先生說道:“你不知道嗎?眉州采購的馬匹,四尺二寸以上為合格,一匹價值三貫,然後每高一寸,增價一貫!”

蘇油吃驚道:“也就是說,那莊院的馬,每一匹都價值六貫以上?!這與今天我弄到的一塊銀鋌等價了!”

範先生說道:“正是,二林部收購的馬匹,也沒有這麽整齊的,這只能說明那幫人乃是……”

蘇油鉛筆一頓:“軍隊!”

範先生點頭:“還是非常精良的軍隊!而且馬匹上還有印記,雖然經過重燙,但是大體還是能辨認出來,二林部招購馬匹的時候我見過,那是廣源洲勿惡峒的印記!”

蘇油說道:“這難道不能作為證據報與宋使和官府?”

範先生苦笑道:“作為什麽證據?二林部在刺探大理國內情的證據?宋使在搜集大理國情報的證據?還是我在二林部為間的證據?”

靠!

蘇油明白了,如今兩國局勢微妙,相互忌憚,還真有些不好弄。

範先生咬牙:“明潤,看來你說的上策是沒法施行了,要不然,就按我的來吧。”

蘇油連連搖頭:“別別,那人要是不出來,你即使有心,那也無力。而且相比你二十年苦心孤詣,我們寧願放棄這頭!”

範先生顧不上掩飾了,怒喝道:“胡鬧!須知魚和熊掌不可兼得之時,唯舍生取義耳!”

蘇油搖頭:“先生,我不認同這說法。儂賊巢穴已經盡毀,早就是冢中枯骨,沒必要與他一起陪葬。”

範先生呵呵冷笑:“明潤怕是忘了西夏李繼遷故事?”

靠!這下蘇油當真被堵得無話可說了。

當年李繼遷一族逃亡地斤澤,被大宋軍隊偵查到宿營之地,暗夜偷襲。李繼遷與其弟只身走脫,宋軍那一仗大獲全勝,連李繼遷的母親與妻子都被俘虜了。

情形和今天的儂智高幾乎如出一轍,然而數十年後,西夏成為大宋噬骨之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