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八十八章 大餅

高相爺癱在躺椅上:“國朝七十才請致仕,你還有四十幾年翻騰,少廢話,趕緊,早起就空著肚子呢。”

說完又起身:“等等,我看你怎麽弄。”

蘇油將粥熬上,然後麻利地給草魚剔骨,一半劃片,一半切丁,笑道:“食材越好,做法就簡單。”

看著蘇油手裏剔魚尖刀來回翻轉,高相爺嘆為觀止:“你這肚子裏也真是個雜貨鋪,啥都難不倒。”

蘇油笑道:“吾少也賤,故多能鄙事。君子多乎哉?不多也。”

這話出自《論語》,孔子說自己小時候生活艱難,所以會幹雜活。貴族老爺會這些嗎,他們當然不會。

高相爺翻起白眼:“所以你跟夫子一樣得意是吧?”

蘇油說道:“對呀,以前艱辛的生活,是我這輩子最大的財富。”

高相爺立刻懟了回去:“你可得了吧,你艱辛到了幾歲?五歲?六歲?啊你暴露了!你就是生下來就是明白人,不然為什麽這麽說?我就不記得五歲前的事情!”

兩人就這樣笑鬧著,混沒有一點高官的模樣。

高相爺翻出個碟子,倒了醬油,加了些芥末,一邊取過蘇油切好的魚肉片蘸著吃,一邊說道:“朝中的事兒,看不明白了。”

蘇油將魚片碼味,將魚丁上漿,裹粉,飯後將冬筍,水發香菇切丁。

切冬筍的時候,蘇油停了一下,嘆息道:“監察禦史裏行張戩的事情你聽說沒?”

高相爺點頭:“又一個你說的那啥……鐵頭。”

這是才發生的事情,張戩一封奏章,彈劾所有宰執,不論是變法派還是保守派。

韓絳徇從安石,曾公亮、陳升之、趙抃依違不能救正惡法,呂惠卿刻薄辯給,李定邪諂,就差沒有大罵趙頊是昏君。

曾公亮俛首不答,王安石以扇掩面而笑,戩怒曰:“戩之狂直,宜為公笑,然天下之笑公者不少矣!”

陳升之從旁勸解,張戩掉頭:“公亦不得為無罪!”讓陳升之面有愧色。

蘇油繼續切筍丁:“鐵頭救不了時政,張戩已經被貶監司竹監了,就在鳳翔。聽說自打到了司竹監後,就舉家不再食筍了。”

高相爺就笑得吭哧吭哧的:“看看人家這人品,再看看你們蜀人。”

媽蛋這也能地域黑,蘇油怒了:“鄧文約好歹也是狀元及第,為了當官臉都不要了。不過他是雙流人!跟我眉山一文錢關系沒有!”

鄧綰,字文約,成都雙流人。舉進士,為禮部第一。

就在前兩個月,這娃在慶州任上上書:“陛下得伊呂之佐,作青苗等法,民莫不歌舞聖澤。以臣所見觀之,知一路皆然;以一路觀之,知天下皆然。誠不世之良法,願勿移於浮議而堅行之。”

又貽王安石以書頌,極其佞諛。

於是王安石推薦神宗召見。

慶州本來就是邊州,結果正逢西夏入寇,宋神宗主要詢問邊境問題,事後陳升之、馮京以綰練邊事,想讓他回去。

鄧綰聽到很不高興:“急急忙忙召我來,卻又讓我回去?”

這娃在汴京就住在眉山會所,於是有老鄉逗他:“那你覺得朝廷該給你個什麽官兒?”

鄧綰說道:“怎麽都該是館閣吧?”

鄉人鄙薄其為人,繼續逗他:“難道做不得諫官嗎?”

鄧綰點頭:“這個職務也還行,恰如其分。”

第二天,敕命送到,果然除集賢校理、檢正中書孔目房。接著王安石讓他同知諫院。

在汴京的老鄉,皆笑且罵,鄧綰不以為恥:“笑罵隨你們笑罵,最後這好官還不是給我做了?”

這種人,蘇油是絕對不敢有牽扯的,直接給四通商號帶信,鄧文約住在眉山會所,給錢了嗎?沒給讓他結賬,也不用趕人,就照普通商賈辦理,七日一結。

老子不敢與他有怨,可更不敢於他有恩!

但是老鄧這次操作可以說異常精準,知諫院這個位置,王安石急需有自己人來填充,推薦李定失敗後,王安石面臨無人可用的尷尬局面,鄧綰的及時出現讓他大喜過望。

蘇油開始下熟豬油,只燒至五成熱,下魚丁過油至色白散籽,倒入漏勺瀝油。

再下少許豬油,然後下姜末、蔥末、冬筍丁、冬菇丁略炒,加入雞肉松和食鹽燒沸,下料酒,水澱粉勾成白汁。

高相爺抽著鼻子說道:“幸好呂惠卿丁憂,不然你軍器監一番努力,還不是拱手送人?誒我說你運氣怎麽就這麽好?”

“打住!”蘇油白了他一眼,接著倒入魚丁,輕輕顛動炒鍋,使白汁包住魚丁:“這話要傳出去,呂吉甫豈不恨我刻骨?人家死了父親,成了我運氣好?相爺你可給我留條命吧……”

高相爺嘿嘿笑道:“這就是你此番前來的意思吧?靠真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