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一百二十八章 邢恕

“我待死曹村,水勢最大的時候,已經沒過了衣袂。”

“也就是說,要不是學士行此奇計,處置及時,今朝的河北,已然一片澤國,所沒又何止萬千?”

“現在洪峰過去了,宣房埽也即將合龍,用臣覺得,學士那套公式算法,還有分水行洪之策,乃是治河良方。”

“既然瓠子河用得,那麽其它地方,如南樂,大名,恩州,阜城,樂壽,滄州……黃河東流的故道和諸多天然河流,是不是同樣用得?”

陳昭明陷入思索:“此次實在是過於倉促,最起碼,應該設定洪水最小參數和最大參數,通過計算之後,得出水文表格……”

“今後就算是不通理工的治河官員,也能根據測量數據,檢索表格,判斷出洪水烈度,啟動相應預案,不用如此次這般急促張皇,幾誤大事……”

宋用臣趁機將藥遞到陳昭明的手裏,陳昭明腦子裏還在思索,不知不覺順手接過來喝了:“還有行洪口,行洪道的設計,也是一個新的課題。最起碼得用鐵筋,混凝土,以免出現沖決……”

“要應對各級災情,應當有水閘控制水量……”

宋用臣接過碗,悄悄起身,準備退出帳篷,卻聽陳昭明說道:“對了,我的繡囊呢?”

宋用臣趕緊從袖中取出那個繡囊:“夔州號的水手都被王公和董非征用了,船東臨去之前將它給了我,說是學士的緊要之物。”

陳昭明珍而重之地取了過來,松了一口氣:“多謝。”

宋用臣躬身道:“學士客氣了……不過……學士莫怪啊,學士於用臣有救命保族之恩,用臣不揣淺陋,鬥膽想勸學士一句。”

“你說什麽?”

宋用臣更加的懇切:“學士與縣君,乃是天作之合,伉儷情深,在皇宋也是佳話。”

“學士啊,沒必要為村姑齊女一時艷色所誤,而輕棄芝蘭。”

“這繡囊的女紅粗鄙,想來那女子家教,也就是尋常,除了能以顏色取悅學士,其余能比縣君一根寒毛?”

“何況少保和縣君兄妹情深,他的體面,學士也得看顧一二吧?王駙馬的前車之鑒……”

“……?宋監判,心思多用在救災上邊,你可以出去了……”

宋用臣不敢再說,躬身行禮準備離開。

“等下!”

“學士,還有何吩咐?”

“那位老河工……”

“郭昌之後,安利軍巡河勇敢郭孝,此番也算是立了功。”

“對,所以我想舉薦他入都水司。”

宋用臣苦笑道:“學士,雖然我們都清楚是怎麽回事兒,但是朝中卻不一定認可,所以……我們目前還是待罪之身,說不定……一片好心,反而拖累了別人……”

陳昭明這才明白了過來,也不由得嘆息了一聲:“最怕就是不清不楚地安個罪名……唉,那就再說吧……”

……

汴京城,蔡確府邸。

邢恕屁股挨著一點椅子,對蔡確拱手:“此番能領到差事,多謝執政在陛下和王相公那裏美言。”

蔡確笑道:“言重了,和叔以職方員外郎得領糾察此次河防大事,知道該如何做?”

邢恕低聲道:“邢恕只看明公所意。王相公認為陳昭明舉事荒唐,章惇跋扈殘酷,種詁輕率妄為,皆理應嚴責。這個……如今明公乃是相公臂助,想來……有王相公在前頭頂著,我們只需要附從其事,蘇明潤便是一身麻煩,我們卻還不惹是非。”

蔡確問道:“你那長子邢居的幾篇文章,連得大蘇、黃魯直、晁無咎、蘇元貞、張耒、秦觀、陳師道推許,明年科舉,想來必將一戰成名。怎麽,香火之情都不顧了?”

邢恕理直氣壯地直起了身子:“就算不需他們推舉,犬子也當殿試面君。”

邢居是邢恕的驕傲,這個兒子文學天賦了得,一個進士身份,邢恕認為毫無壓力。

接著說道:“下官與大蘇,司馬學士等交情甚篤,但是和魚國公卻沒有什麽往來,他那一套,與程師也有所抵牾。”

邢恕師從二程,因此這般說。

“如今理學也有關洛、蜀中二門。魚國公一門,所言不過由外而內,由下而上,由小而大,由治而政。采絮擷毫,雖然名曰陣腳堅實,然挑土堆山,何日乃可見用?”

“反觀程師之說,則反其道而行之,承天命,修氣質,先得理之內體,其後明事之外用。”

“此乃高屋建瓴,綱舉而目張。所謂君臣父子,天下之定理,無所逃乎天地之間。”

“魚國公出身粗鄙,其學乃適於野人,裏閭,工坊,將作;而程師世代顯宦,其學乃適於士林,官府,宗室,朝堂。”

“下官對魚國公的理學,也不是不佩服但學問再高,總還是奇技淫巧,治器之學。又豈重於治人之學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