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雪雨(第2/2頁)

那就讓他後悔今晚的會面吧。

克雷爾擦了擦臉頰上粘稠的血,一時間,他想不起血是哪來的。他的肩膀受了傷,可一點也感覺不到疼痛,手指因為長時間握持著手雷變得冰冷僵硬,卻也沒有絲毫痛覺。

他只是機械地、執著地,仿佛一部被設定好的機器一樣追殺著仇敵。

胡安以為只要再往前跑幾步就會和跟來的保鏢們會合,可是等他奔向那一片停著車的公路時,看到的只有橫七豎八倒在地上的人。武器已經被收走了,戰場打掃得十分幹凈利落,看來對方也是經驗豐富、訓練有素的高手。

胡安跑去拉車門,卻發現每一輛車都被上了鎖,鑰匙不見蹤影。

他們是故意的,為了不讓他逃走,為了把他留給克雷爾處置。

胡安轉身朝身後的追兵開槍,克雷爾利用路邊的汽車當掩體躲開了。

他媽的,真該死。

胡安一生中有沒有遇到過這樣生死一線的危難時刻?

也許有。不過大部分情況是,危險都包含著利益沖突,為了利益可以不顧一切地毀滅對方,但是為了利益很難不顧一切地同歸於盡。

只有徹底的、拋棄一切的絕望驅使下的復仇,才能給他造成真正恐怖的壓力。

克雷爾手中的手雷就是死神的贈禮,他和胡安的距離這麽近,即使胡安開槍一下擊穿他的頭部要害,立刻置他於死地,自己也會被那枚松開的手雷炸得血肉模糊。

胡安盡力往前跑,克雷爾把槍口對準他的腿。在這樣的奔跑中,射中腿腳的幾率微乎其微,然而就在越過一個俯臥倒地昏迷不醒的人時,胡安竟然被絆了一跤。

死神做出了選擇。

克雷爾上前幾步,邊走邊不斷朝他沒有絲毫保護的大腿開槍。

他打空所有子彈,其中兩發擊中胡安的腿和膝蓋。

慘叫聲響徹在荒涼的公路上空,克雷爾來到他身旁,一只腳踩住他仍然握著槍的手。

“警局裏的人是你安排的嗎?”他拿走胡安的槍,擊錘已在就緒位置,隨時可以射出子彈。

克雷爾肩膀上的血流滿了全身,還在汩汩地不斷冒出來。

“是你讓兇手的證據消失,掩護了那個殺人的混蛋嗎?”

胡安在最初的慘叫之後,對傷痛的反應變成斷斷續續的呻吟。

克雷爾跪壓在他受傷的膝蓋上,強迫他睜開眼睛看著自己。

“告訴我,是不是?”

“……去猜吧,或者自己慢慢查……查不到的話就去懷疑。你認為是朋友的人,也許就是那個讓你痛不欲生的罪魁禍首。”

你只要活著,就無法再相信任何人了。

情報是流轉的,真真假假,虛虛實實,只要在這世上一天,永遠都會被真實與虛假包圍。

胡安說:“你一直和我作對,想搞垮我的家族,不過就算我死了,那些流通的道路也不會斷絕。”

“是哪些線路呢?”克雷爾死死盯著他的雙眼,把伊迪絲情報中的秘密一一說出來給他聽,“聯絡人,交易點,要我說得更詳細一點嗎?”

胡安忍痛的目光瞬間變得兇狠而陰鷙。

“你從哪裏知道的?”

“你不用管。”

“你殺了我,消息傳出去,一切都會改變。”

“會嗎?”克雷爾問,“我們之間難道不是私人恩怨?我已經不是警察了,我的妻子確實不是你親手殺害,但你讓她死不瞑目。弗森家族的偉大事業交給別人去處理吧,我們就在這裏做個了斷。”

克雷爾舉起那只握著手雷的手,在胡安震驚恐懼的目光中,一拳打在他的臉頰上。

似乎有什麽東西打碎了。

克雷爾不知道是對方的頜骨還是自己的手指。

第二下落在同一個地方,第三下、第四下……

鮮血飛濺,血肉模糊。

胡安很快就沒有了反應,那張無論在照片上還是現實中都不可一世的臉在克雷爾發泄似的擊打下成了一團難以辨認的血肉。克雷爾自己的手指也慘不忍睹,但是一種堅不可摧的意志讓他把手雷握得越來越緊,鮮血淋漓的手掌仿佛和那顆致命的炸彈長在了一起。

死寂。

一陣極度的寒冷包圍著他,從天上飄飄蕩蕩的雪花中,突然落下傾盆大雨。

克雷爾低頭看著身下的人,慢慢舉槍,對著胡安面目全非的臉開了兩槍。

就這樣。

他想,聖誕快樂,雖然還有一個多月。

那天一定要下雪,一定要讓潔白的雪鋪滿整個世界。